般想着,心下便不由地唏嘘。
生前如此风光,死后还不是只剩凄凉。
两人径直从火场的大门而入,宫灯昏黄的光从背后打过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前面的地上,斜斜长长,如同暗夜里的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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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有打更的声音传来。
已是四更。
软席上的女子依旧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
玲珑静静地站在软席外,看着那被风得摇曳的帷幔,一动不动,不知心中所想。
初夏不敢近前,只是怯怯地站在不远处,看着玲珑,心急如焚。
不知站了多久,玲珑才缓步上前,抬手轻轻撩起帷幔,细细地睨着软枕上的那张脸。
长眉似柳、葱鼻如玉、樱唇似丹,依旧是那张魅惑众生的容颜、依旧那张让冷祁宿爱得死去活来的容颜。
她经常想,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一个爱着她十几年的男人变了心?
她到底是哪里输给了这个女人?
是这张脸吗?
不是。
她知道不是。
那是什么?
是这个女人的无数次的背叛、无数次的伤害吗?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这个女人每次出现都带着目的,都带给那个男人致命的伤害,莫霜是,紫卓也是。
为何那个男人还爱她爱得这般不顾生死?
而她,一直在默默地付出、在默默地守候,却永远也等不到他的回心转意。
她恨啊!
抬手,轻轻抚上紫卓的脸,一股刺骨的冰冷透过她的指尖,直直侵入四肢百骸。
她的手一颤,才惊觉过来,哦,她已经死了,这个夺去她男人、毁了她幸福的女人已经死了。
天知道,她傍晚得知汝婕妤殁了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很奇怪的心情,有些震惊、有些不信、有些畅快、又有些失落。
“莫霜,你也会死啊?”她勾起唇角,低低笑了起来,笑得黯然苦涩,“我以为你不会死呢?我以为你是铜墙铁壁呢!鸩酒喝不死你,悬崖摔不死你,杖刑杖不死你,我还以为你是不死之躯呢!你竟然死了,你终于死了……”
脚下一软,她笑得有些摇摇欲坠,身后的初夏一惊,连忙上前将她扶住,“娘娘!”
她缓缓转过头,笑着睨了睨初夏,轻轻将她的手挥开,又看向软席上的女子,两行清泪自水眸中溢出,“莫霜,你知道这一年来我过得什么日子吗?每日每夜,只要想到你们,我的一颗心就像千刀万剐过一般的痛,可是为了他,我还得忍着、还得装着,装着大度、装得善解人意,可是你们有谁在意过我的心里有多苦?”
一边说,她一边紧紧拽着自己胸口的衣襟,指节泛白,似是痛苦至极。
她有些失控的样子将一旁的初夏吓住,在她的眼里这个女人一直是雍容华贵、淡定从容的,几时看过她这样,“娘娘……”,她怔怔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玲珑没有理她,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他喜欢你做的海棠糕,我便学着做海棠糕,他说因为你会功夫,所以每次出门都带着你在一起,我便偷偷拜师学艺,可是无论我再学,我也不是你,他的目光都没有在我的身上停留过,一刻也没有,他满眼只有你!只有你!”
“原本他是爱我的,从小就爱我的,是你,是你的出现,毁了我的一切!你不仅毁了我,你还毁了那个男人。他那么美好,他是这世上最优秀的男人,他是应该站在最高处睥睨天下的男人,如今却被你害得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你满意了吗?你能含笑九泉了吗?”
她厉声质问着那个早已听不到、看不见的女子,骤然,她瞳孔一敛,抬手一挥,一阵布帛撕裂的声响,软席上方的帷幔顿时破碎成缕。
一旁的初夏大骇,吓得面色惨白,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主子竟是会功夫的。
“娘娘息怒!”
她不知道,为何一个小小婕妤的死会让她一向冷静如斯的主子这般激动?
玲珑微微喘息着,回头看了她一眼,水眸中的血丝淡淡散去,“初夏,帮本宫将她抬进炉腔里面去!”
啊?
初夏一震,“娘娘想要做什么?”
“火化!”玲珑轻启朱唇,逸出两字。
此时的她已经恢复了寻常清冷雍容的样子。
火化?
初夏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娘娘,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皇上赋予本宫执掌六宫的权利,本宫难道处理一个已死婕妤的尸体都不行?本宫也是替宫中众人着想,横竖都是要火化的,为了防止疫情蔓延,为何不早些火化?”
玲珑冷冷地瞟过来,眼中寒芒一闪,彻底将初夏吓住。
她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按照她说的去做,她怕一个不如这个女人的意,她会一掌劈了自己。
两人将紫卓从软席上抬起来,塞进炉腔nei,毫不费力气。
做完这一切,玲珑又沉声命令着初夏,“点火!”
每个炉腔的下方原本都已经装好柴火,只需点燃即可。
“奴婢……奴婢……没带火折子!”
玲珑瞟了她一眼,自袖中摸出一截什么东西,朝她掷了过来。
她伸手想接住,可双手却抖个不停,东西没接住,掉在她脚边的地上,她连忙弯腰拾起,正是火折子。
原来这个女人早就想好了这样做,连这个都随身携带着。
可是,她也顾不上多想,心里面早已慌乱成一团乱麻。
一边将柴火点燃,她一边心里默默祷告着。
“对不起了,汝婕妤,是那个女人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你做鬼了不要来找我,千万不要来找我”
火,毕毕剥剥地燃了起来,已经烧上了腔中女子的裙裾。
玲珑缓缓眯起眸子,眸中倒映着两团火焰,愈烧愈烈
骤然,一声惨叫在静夜里响起,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轰然坍塌的巨响。
玲珑一惊,只见惨叫声是来自初夏,她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坍塌的是那个火炉,炉火已经熄灭,炉腔中的女子也已经被人抱进怀里。
“你太让我失望了!”朦胧的夜色下,男人长身玉立,清冷的声音响起。
正文 火舌271寸:我的女人
【3000字,翻页】
“你太让我失望了!”朦胧的夜色下,男人长身玉立,清冷的声音响起。
因为来人背对着月光,看不清他的脸,皑皑月色下,只能看到他身形颀长、素衣银面,以及在暗夜里熠熠生辉的那双眼睛。
如此熟悉。
是他!
“你怎么来了?”玲珑有一些意外。
“所幸我来了。”男人轻哧,上扬的尾音透着一丝讥诮。
玲珑怔了怔,自是明白这个男人的意思,他要是再晚来一步,他现在紧紧抱在怀里的女人就变成了灰烬。
“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玲珑睨着来人,清冷地开口。
“是吗?”来人同样回以冰冷的口气,“这也不是娘娘应该来的地方!”
“这是我的皇宫,哪里我都可以去,倒是你,你的皇宫在孟昭,又来这里作甚?”
“来带走我的女人!”男人目光熠熠,口气笃定。
边说,边低头看了看软在怀中早已经毫无知觉的女子。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明明隔得比较远,天色又那般暗,玲珑竟还是清晰地看到了男人看着怀中那个女子的眼神,那般温柔、又那般沉痛。
那眼神,让她的心,一抽。
这原本也应该只属于他看她的眼神,不是吗?
片刻的失神,玲珑冷冷一笑,“你的女人?那你又将冷祁宿置于何处?”
她只是冷祁宿的女人!
男人身子微僵,动了动唇,沉默。
见他如此,玲珑唇边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她从不属于你,因为她不爱你,你又何苦?”
“那你呢?”男人抬起头,看着她,“冷祁宿又何尝属于过你。”
玲珑脸色一白,半响才说道,“不,我跟你不一样,他曾经是我的,我们有过十几年的感情,而你和她什么都没有。”
“十几年的感情?”男人低低笑了出来,“什么感情?是恩情,还是爱情?如果是爱,又岂会轻易被另一个女人夺走?你醒醒吧!”
玲珑身子一晃,似乎被戳到了痛处。
这是她一直在想,也一直在回避的东西,这十几年,冷祁宿到底有没有真正爱过她?
如果爱,他为何从不碰她,为何从不想真正得到她?
那时在四王府,她一直近身侍候他,他们有过无数次的机会,他却一直很理智地以礼相待。
当时她想,或许是他舍不得伤害她,或许是他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她却独独忘了世间男女情事,心动时分,只会情不自禁。
他对她从未有过情不自禁。
而他跟那个女人,最初的最初明明只是利用,明明只是让那个女人占个风口浪尖的位置。
明明是为了她啊,而他却和那个女人有了孩子。
真的很讽刺!
她低低一笑,黯然凄苦。
见她这个样子,男人轻轻叹出一口气,“玲珑,醒醒吧!不要再错下去了……”
“该清醒的人是你!”玲珑厉声打断她的话,伸出手,直直指着他怀里的女子,“她死了,她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死了?
男子眸色一痛。
他何尝不知道她死了。
听说她得了瘟疫,天知道,他有多着急,有多担心。
他紧赶慢赶地赶来南轩,却终究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她还是走了。
当他在京师里听到汝婕妤殁了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中。
可是,心痛却是那样真实,真实得让他避无可避。
是他害了她。
如果冷祁宿不救他,冷祁宿就不会失踪;如果冷祁宿不失踪,她就不会到处去找他;如果不找他,她就不会染上瘟疫……
如果他知道让他活下去的代价是这个女人,他宁愿不活。
可是,没有如果。
这世上没有如果。
上天是如此残忍。
曾经的二十几年,让他在自己要死的音影中渡过,今后的几十年,又让他这样一个人痛苦地独活。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缓缓低下头,他凝着怀中的女子,抬手轻轻抚上她额头上的一个小包,想来是刚才在青石炉上撞到所致。
痛吗?他想问她。
虽然,他知道,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玲珑看着他不声不响、恍惚的样子,忽然难过起来,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都是可怜人!
都是为爱痴狂的可怜人!
“哥……”她抿了抿唇,只觉得喉中哽咽。
“不要叫我哥!”男人缓缓抬起头,看着她,目光淡漠疏离,“我不是你哥!”
玲珑一震,咬着唇忧伤地对上他的视线,水眸中有泪花闪烁,“连你也要这样对我?”
男人微微拧眉,别过眼,看向门口的宫灯,“我的妹妹是单纯的、善良的女子,她已经死了。”
“哥……”
“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揭穿你而已,我以为你会改,我以为你还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女孩,可是我错了,你变得可怕、变得不可理喻、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玲珑脚下一软,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自己的身子。
“以后,希望你好自为之!”
男人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抱起怀中的女子径直越过她的身边,准备离去。
玲珑一个激灵回过神,眼泪夺眶而出,对着他的背影大吼起来,“我今日的一切都是谁造成的?还不是因为你,都是你!”
男人的脚步一滞,静默了半响,又拾步往前走。
玲珑一急,冲过去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她不能让他将这个女人带走,即使是尸体也不行,否则,冷祁宿回来肯定又是一番纠复。
必须让这个女人彻底地消失,化成灰烬彻底地消失。
男人眼梢微掠,目光扫过她的手,又冷冷地看向她。
“你要做什么?”
“你又要做什么?”玲珑红着眼睛,倔强地迎上他的视线。
“带她走!”
“她已经死了!”
“她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男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而且,他还有驻颜珠,他可以让她一直这个样子下去。
“你不能带她走!”
“怎么?人都死了你都不放过她吗?”
男人缓缓眯起眸子,眸中寒芒一闪。
玲珑吓得浑身一颤,咬着唇,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下来。
“她得了瘟疫,你会被她传染上的。”
“传染上更好!”
“哥”
“放手,我不想伤你,别逼我动手!”
玲珑睁大眸子,愕然地看着他,看着他决绝的样子,满眼的难以置信,咬着唇静默了几秒,终于嘶吼一声,“你这个疯子!”
说着,大力推开他,哭着朝火场的大门跑了出去。
可是刚跑到门口,脚步又陡然顿住。
身后的楚寻漠不以为意,以为她又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可是半响并不见她回头,却是见她浑身颤抖、一步一步踉跄着往后退着脚步。
似乎在被谁所逼。
心下疑惑,他微微侧过头,愕然看到一人正举着一柄寒剑直直指着她的眉心。
楚寻漠的呼吸,一滞。
正文 火舌272寸:一条生路
楚寻漠的呼吸,一滞。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那人。
丰神如玉、紫衣翩跹,不是冷祁宿又是谁。
他来了!
他终于来了!
楚寻漠说不出来心中的感觉,只觉得满满的都是难过,替莫霜难过,很难过。
想都不用想,都知道,在这个女人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该有多想看到这个男人。
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他不敢想,当时的她该是怎样的难过,该是怎样的绝望,却终是抱憾而去。
他以为冷祁宿为了救他死了,或者是伤得很重,所以来不了,现在看他风姿卓越,原本根本无恙,他就觉得气结。
即使,他救了他,他打心底感谢他,但并不表示,他就容许他可以如此对莫霜。
这般想着,他就厉声质问出口,“冷祁宿,你怎么忍心现在才来?”
这时,玲珑已经退到了楚寻漠的身旁,她以为他会救她,或者是制止冷祁宿,却听到他开口的第一句竟然是替那个女人抱不平。
没有她!
他们的眼里都没有她!
她也想过无数次冷祁宿知道真相以后的情景,独独没有想到像今日这样。
终究是她没有沉住气。
她都忍耐了那么久、蛰伏了那么久,却在这最关键的时候,乱了阵脚。
因为那个女人死了,她得意,便忘了形。
冷祁宿紧紧抿着薄唇,理也未理楚寻漠,脚下不停,手中寒剑直直指着玲珑的眉心,黑眸一瞬不瞬地凝在她的脸上,眸中是震惊、深痛、失望、愤怒、仇恨,各种情绪激荡。
“果然是你!”
他淡淡开口,声音很轻,却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玲珑的心,一颤,如同一只手狠狠揪住心口,将她勒得死紧,透不过气来。
果然!
他用的是果然!
他早就怀疑她了吗?
几时开始?
“皇上……”她被他的样子吓到,咬着唇,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满脸忧伤。
以前,这个男人最见不得她难过,只要她一落泪,他便会缴械投降。
可是,为何,他现在就像没看到一样。
“说吧,你都对她做过什么?”
依旧是口气淡淡,可散发出来的那种寒意却足以让人冻僵。
“臣妾臣妾……”
玲珑的嘴唇在抖,心中如大鼓捣开,一下一下的心跳强烈地撞进自己的耳朵里。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知道了哪些,又不知道哪些?
“说!”
冷祁宿终于按捺不住地低吼出来,手中的长剑一摆,玲珑就感觉到眉心一痛,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滚烫。
她知道那是血,却不敢伸手去抹。
一旁的楚寻漠心中一凛,“冷祁宿,不要激动!”
冷祁宿这才将视线缓缓从玲珑脸上移开,看向楚寻沫,眸光落在他怀中的女子时,便再也移不开。
他伸出另一只没有持剑的手,“她是我冷祁宿的女人,给我!”
不是命令的命令,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凛然。
楚寻漠一怔,抱着紫卓后退了几步。
“你放开玲珑!”
“怎么?”冷祁宿弯唇冷笑,“威胁我?”
“不是!”楚寻漠抿了抿唇,“是请求!”
他怎么可能用怀中的女子去威胁任何人,他怎么舍得?
只是,他觉得玲珑也是一个可怜之人,虽然可恶可恨,却终是为情所困。
他希望能给她一个生的机会,一切大彻大悟以后,他希望她能新生。
“我再说一遍,放开我的女人!”
冷祁宿又是一声低吼,黑玉一般的眸子染上丝丝猩红。
他求的是给玲珑生路,他吼的是放开莫霜。
显然,两人的思想不在一个点上。
楚寻漠略一沉吟,便转身将怀中的女子置回到软席上,又拉上锦被将她盖好,方才回身过来,对着冷祁宿一鞠。
“皇上,请你看在玲珑陪着你走过了那么多年,在你最艰难的时候,仍不离不弃地守在你身边,请你放她一条生路!”
“生路?”冷祁宿低低一笑,却又笑容骤敛,“她可曾想过放莫霜一条生路?所有伤害过莫霜的人,我都不会轻饶,即使是她,也不能!”
即使是她,也不能!
字字如尖刀,深深刺向玲珑的心口。
她苍白着脸色,泪流满面,一颗心痛到颤抖。
终究是她高估了自己在这个男人心目中的份量!
她以为就算不爱,多年的情分在,他也定舍不得伤她。
没想到,到头来,他却要杀了她。
“呵~”她轻轻苦笑,脚下一软,身子后退了一步,冷祁宿的剑就也紧跟着进了一步。
“冷祁宿,你以为是谁将我变成这样?我为何会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是你的无情、是你的不闻不问、是你的背叛让我变成今日这个样子。你想杀便杀了我吧!反正我早已经生不如死!”
她仰起头,缓缓闭起了眼睛。
“冷祁宿,不要——”楚寻漠脸色一变,欲上前阻止,却骤然发现有什么东西指着自己的头。
寒气逼人!是剑!
他一惊,刚准备回头,就听到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
“风—宵—尘”
只这三个字,就这三个字,不仅让楚寻漠的心尖一抖,更是瞬间夺了在场所有人的呼吸
正文 火舌273寸:自欺欺人
“风—宵—尘”
只这三个字,就这三个字,不仅让楚寻漠的心尖一抖,更是瞬间夺了在场的所有人的呼吸。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楚寻漠的身后,一个女子手持银剑、清冷而立,白衣黑发,素若流雪回风。
不是紫卓又是谁!
她……没死?
她…….竟然没死?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天地万物也被定格在这一刻。
偌大的火场,四个身影,如同四个石化的雕塑,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
冷祁宿的剑指着玲珑,紫卓的剑指着楚寻漠。
很震撼、很诡异的画面。
骤然,紫卓手腕一动,一声悦耳的脆响随之响起,在静谧的夜里,显得那般突兀,令人心悸。
众人一惊,回过神来,只见楚寻漠脸上的银色面具顿时化为两瓣,滑落下来,砸在地上,又是发生一声破碎的声响。
一张绝艳妖孽的脸暴露在空气里,那般熟悉。
冷祁宿和玲珑皆是一怔,却并不吃惊,毕竟早就知道面具下的人是谁。
而紫卓却是缓缓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一双清冷的眸子睨着那张脸,眸色深深,让人看不出任何意味。
楚寻漠没有动,只是微微抿着薄唇,静静地看着她,眸色痛苦。
方才那一剑他可以避开的,但是,他没有。
因为,他知道即使避开,也只是护住了脸上的那顶银色面具而已,那只能是藏住他的脸,而他的人、他的心,依旧无处遁形。
他知道,她已经不仅仅是紫卓。
那一声风宵尘,那清冷的眼神,那睛湛的剑术,只有莫霜。
她已经恢复了莫霜的记忆。
所以,她是恨他的吧?恨他曾经对她下媚.毒,恨他利用她去找秪龙珠,恨他戴着面具装成另一人。
其实,他也是恨自己的,恨自己曾经的不堪。
但是,时光不可以倒流,有些事做了便是做了,有些人伤了便是伤了,抹不掉、也回不了头。
如果要接受惩罚,他也没有一丝怨言,那是他自作自受而已。
“莫霜——”
一声暗哑的低唤,带着些许的颤抖,似穿透千年,来自遥远的天际。
是另一个男人,冷祁宿。
莫霜的心,一颤。
曾经她是紫卓的时候,他也无数次这样叫过她,却从来没有今日这一声呼唤让她震撼。
她的视线从楚寻漠的脸上移开,缓缓看向那人。
那个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男人。
那个她处心积虑引他现身的男人。
四目相接,两人皆是一震。
莫霜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只觉得各种心朝澎湃。
明明才一个多月不见,为何像分离了千年?
明明尴尬得不知说什么,为何又觉得一个眼神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久久的凝望。
她突然觉得人生真的很奇妙,各种现代八点档狗血剧上演。
她不过是想引来冷祁宿。
却不想,来了个玲珑,还来了个楚寻漠,然后还各种让人做梦也想不到的真相上演,让她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最后,冷祁宿也终于来了。
接下来呢?接下来应该怎样?
她丢掉手中的长剑,冲上去扑进冷祁宿的怀里?
她没有,而是突然勾起唇角,对着冷祁宿淡淡一笑,“是不是非要我死了,你才会来见我?”
冷祁宿身子一僵。
谁也没有看到他黑眸里一闪而过的沉痛。
他抿着唇,不语。
“是的,我导演了这出戏,就等着你出现。”莫霜看着他,脸上始终保持着有些自嘲的笑容,“我是该嘲笑自己竟然悲哀到要利用自己的生死来逼你见我,还是应该打心底地佩服你心肠够硬?”
冷祁宿依旧不语,她却也并不为意。
“我是不是很卑鄙?你现在是不是恨极了我这个天下第一大骗子?无论是曾经的陌妆,还是后来的紫卓,都在骗你,就连最后的我,想见你一面都必须用骗的?”
“我也恨呢!我也痛恨这样的自己。”
她缓缓收回指着楚寻漠脑门的银剑,一步一步走向冷祁宿。
楚寻漠一怔,没想到她会如此,心里一时不知何滋味,微微拧了眉,看向她轻轻移着步子有些落寞的背影。
“不是死也不愿意出来见我吗?既然那般恨我,为何还要来?为何还要跟他们说,我是你冷祁宿的女人?为何还要杀玲珑说,任何伤害过我的人,你都不会放过?为何?”莫霜脚下不停,含笑的眸子看向他持着银剑的手在颤抖,看到他薄唇紧成一条直线,笑容愈发璀璨,“冷祁宿,其实我们都是同一种人,只会自欺欺人的人!”
她笑着,缓缓靠近,在距他只有一步远的地方站住,深深地看进他幽深的眼底。
冷祁宿眸光微闪,收回一直凝着她的视线,缓缓别过脸,若有若无地蹙了蹙眉。
“树哥哥——”
她轻喃出声。
正文 火舌274寸:重新开始
“树哥哥——”
她轻喃出声。
“哐当”一声脆响,是长剑掉落在地的声音,冷祁宿回过头,一脸愕然地看着她,黑眸中满满都是震惊。
她的声音很轻,恍惚间,他以为他听错了。
可那三个字却又的的确确敲进了他的心里,字字真切。
耳边又回荡着两个稚嫩的童音,虽时隔十几年,却依旧那般清晰。
“树哥哥,树哥哥……”
“我叫冷祁宿,你应该叫我宿哥哥!”
“就是树哥哥,对我来说,树哥哥就像一棵大树,可以庇荫乘凉、可以遮风挡雨,我偏要叫树哥哥!树哥哥,树哥哥……”
怎么回事?
玲珑、莫霜、风清影……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寻漠和玲珑也皆是一怔。
只是跟冷祁宿震惊的东西不同,他们不明白为何就一声简单的轻唤而已,竟然让冷祁宿如此震撼得不能自持?
这时,火场外,有纷乱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只见三个人影随声而入。
“四哥——”
“皇上——”
几声惊喜的呼唤,竟是十一、夜风和李全盛。
三人在看到场中而立的风宵尘时,皆是一脸震惊。
而李全盛和夜风看到站在冷祁宿身旁长衣黑发的女子时,更是惊愕得半天合不拢嘴。
就在众人正疑惑不解之际。
陡然,一直紧紧看着莫霜的男人猛地脚尖一点,飞身而起,越过火场的围墙,几个纵身便不见了身影。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众人都怔怔地站在那里没反应过来。
直到十一一声无奈的低叹,“四哥,你到底是怎么了?”众人才恍然回神。
莫霜身子一晃,苦笑出声,可下一瞬,又眸光一敛,脚尖点地,飞身朝冷祁宿消失的方向而去。
风带起她白色的衣袂和墨色的青丝,交缠起舞,暗夜里如同一只展翼的素蝶。
“莫霜!”
身后,楚寻漠忍不住喊了出来。
踏风而行中,她缓缓回过头,眼梢微掠,淡淡扫过那立在场中颀长的身影,那该是怎样的轻鸿一瞥?
楚寻漠心口一撞,她如何会是用那种眼神看他?
淡漠的、轻视的、似乎就只是对着一个陌生人…
不!怎么会?
她从来没有这样毫无情绪地看过他,既然是恨的,最起码应该是憎恶的眼神,不是吗?
她甚至连憎恶都没有。
霜儿,别这样看我!
一颗心痛得无法呼吸,他闭了闭眸,不敢再朝她多看一眼。
骤然,风中送来女子清冷的声音。
“楚大哥,既然当初你毁了我的一切,为何后来又要对我那么好?”
楚寻漠身子一震,愕然抬眸。
要不是那声楚大哥,他还以为她是在跟别人说。
毁了她的一切?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给她下过媚.药,想破坏她和冷祁宿的关系,但是,那时,冷祁宿根本就没有信。
他也骗过她说自己被人胁迫,要拿到秪龙珠,但是,后来,他也主动放弃。
他深深地伤了她的心,他知道。
可是为何说毁了她的一切?他不明白。
他想问,却无颜再问出口。
女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暗夜里。
十一、夜风和李全盛愣了愣,也一起追了过去。
偌大的火场只剩下他和脸色苍白如纸、木然站在那里的玲珑。
许久的沉默之后,他轻轻叹出一口气,上前,“这里你已经呆不下去了,跟我一起回孟昭吧,你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玲珑转过摇摇欲坠的身子,看向他,脸上浮起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能重新开始吗?”
楚寻漠一怔,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他的反应,玲珑低低地笑着,复又转过身去,脚步虚浮地往火场外面走。
看着她消瘦、落寞、踉跄的背影,楚寻漠心里一阵难过。
如她所说,今日的一切也终是因他而起,终究是他害了她。
他想上前去扶她,可走了两步,却又还是顿住。
他知道,情场失意的人,最不需要的,便是人的同情。
就如同此刻的他。
*********
追到宫外一个小村庄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起来。
莫霜茫然地环顾着村庄的四周,胸口微微起伏着,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找到他。
原本十一他们也跟着一起,后来,她让他们回去了。
她已不是单纯的紫卓,她知道,这个男人一定有事。
既然他不想让别人知道,那她就尊重他。
但是,她不是别人!
如他所说,她是他的女人。
天大的事,她也要和他一起面对。
村子里炊烟袅袅,空气中飘荡着小米粥的香气,随处可见早起忙碌的村民走来走去。
她知道他就在附近,就在这个村里。一路追过来,她清楚地看到他的身影是在这里消失的
正文 火舌275寸:不会上当
找了一会儿,未果。
莫霜便开始问身边经过的那些村民。
一个一个地问。
一个一个地摇头。
问到最后,村子里那些看热闹的人都出来了,都好奇地盯着她这个陌生人看。
她也毫不在意,并且还开始在每家每户门口嘶喊着。
“冷祁宿,你出来!”
“我知道你在这里!”
“是不是真的非要我死了,你才肯出来见我?”
“冷祁宿,你给我出来!”
“冷祁宿——”
她一家一家门口走过,声嘶力竭地喊着,全然不顾众人俨然看一个疯子的眼神看她。
她弯唇,自嘲地笑笑,此时的她可不就像一个疯子。
一身白衣,满头的发丝没有一丝束缚,全部披散下来,这形象、这举措,谁看都不会觉得是个正常人。
她沿着村中的小巷子一直往前走,游魂一般,直到走到一个破庙前,才停住脚步。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停下来,只是心中有种很强烈的感觉,那种他就在咫尺的感觉。
袖中的手攥了又攥,她深深地呼吸,推开庙门走了进去。
庙里似乎经久失修,一股呛鼻的灰尘扑面而来,她抬手在口鼻前扇了扇,轻轻咳了几声,才终于适应。
堂上有几尊佛像,或青面獠牙、或笑得弥勒,却也都是积满厚厚的灰尘,陈年的蜘蛛网更是随处可见。
可除了这些,根本就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看来,自己的第六感觉失误。
也是,冷祁宿那般爱洁净的一个人,那般不染纤尘的一个人,怎么会躲进这里?
摇头苦笑,她拾步走了出去。
少顷,一个大肚子的弥勒佛后面,紫影轻动,一人微微探出头来,剑眉长飞、皓月薄唇、面如冠玉,正是冷祁宿。
看着女子失望离去的背影,他拢了拢眉心,眸色沉痛,一个纵身,从佛像后跃出,快速地将庙门关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微微喘息,脸色苍白。
他的身子果然越来越不中用了,才用了用轻功、方才又屏息了一会儿而已,竟然就体力不支成这样。
这样的自己又如何能让她找到?
对不起,霜儿!
让你恨总好过让你痛!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了下来,他又按捺不住心头的不舍,情不自禁地转过身去,趴着门缝往外看。
外面,早已看不到了她的身影。
心中一空,他失落地转过身靠在门板上,闭上眼睛。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明明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为何人家走了,他现在又这般难过?
“霜儿……”他喃喃地唤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痛得绞在一起。
骤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声音太小,你的霜儿听不见!”
他一惊,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庙中不知何时站了一人,素衣黑发,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睛灵,不是莫霜又是谁。
她正歪着脑袋、笑睨着他,一瞬不瞬。
天!
冷祁宿呼吸一滞,她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他亲眼看到她走的,更何况,他还一直守在门口。
“你怎么进来的?”
冷祁宿冷凝了脸色,淡淡开口。
莫霜却也不以为意,笑着看了看那破得早已没有窗棂的窗户。
冷祁宿当即明白过来,微微皱了皱眉。
看来,他不仅体力直线下降,连警觉性也弱到了这般田地,有人越窗而入、他竟浑然不知。
“你几时进来的?”
也不知她有没有看到他靠着门板喘息的样子?
“就在你趴在门缝看的时候!”
冷祁宿的心口一松。
还好!还好!
那时,他已经恢复正常。
“难道你不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吗?”莫霜含笑地看着他,眼波流转,晶亮潋滟。
曾经在四王府,那夜,她吃他和玲珑醋的那一夜,她关门不让他入,他也是从窗户进去,还脱掉了沾着玲珑气味的外袍,还抱着她问,自己是不是变心了?
如今的她不过是如法炮制而已。
当然,或许他已经不记得了,不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找到了他,他就在她的面前。
“冷祁宿——”她缓缓走了过去。
“别过来!”冷祁宿拧眉,低声呵斥,旋即便转过身子,大手抚上大门的门栓,似乎随时都要开门而出。
莫霜身子一震,停下脚步,她敛了脸上的笑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背影,“怎么?又想逃吗?我怎不知道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冷祁宿几时懦弱至此?”
握在门栓上的大手蓦地收紧,指节露出森森白色,冷祁宿闭了闭眸,回头,轻轻睇了她一眼,“莫霜,你为何非要如此苦苦相逼?”
“苦苦相逼?”
莫霜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他会用这个词,脸色微微发白,不过旋即却又轻轻笑开,“可不就是苦苦相逼,连诈死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都用上了。可是,冷祁宿,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要这样做?难道我天生就喜欢做这种可怜卑微下作的女人?”
“你到底想要怎样?”
“真相!”莫霜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语气笃定,目光灼灼,“告诉我真相,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冷祁宿的背脊微僵,许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缓缓转过身来,睨着她,“你真的想要知道真相吗?”
莫霜抿了抿唇,深深吸进一口气。
是的,她想知道。
她想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在逃避什么。
“好吧,是你逼我说的,”冷祁宿垂眸低叹,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气,“真相就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
莫霜身子一晃,恍惚间,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睁着大大的眸子,愕然看向他。
冷祁宿眸光微闪,抿了抿唇,别过视线,无奈地叹息,“跟你在一起太累了!真的,莫霜,难道你不觉得累吗?”
累?
她一怔。
她当然觉得累,爱得如此遍体鳞伤,怎么会不累?
可是这一些并不能阻止爱不是吗?
曾经的他们,爱不能爱,爱以为不是爱,误入了各种爱的歧途。
曾经的她,太无知,太不知珍惜,才导致今日的种种。
如今,她懂了,她也准备勇敢地去面对自己的心。
为何,他却想要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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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祁宿,我知道你在怪我,对不起是我不好…….但请你不要这样……”
一种深深地恐慌朝她包围过来,她颤抖着声音、语无伦次地说着,却被他轻声打断。
“不重要了!”冷祁宿依旧别着脸,没有看她,黑眸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只希望你能放手,给我一条生路,也给自己一条生路。”
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