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看上去极为不自然,好似鬼怪画册上的女鬼一般。
她道,“张管事?这次的人送来了?”
张管事点了点头,转身指指跟在后边的人,“送来了,还是老规矩,但凭姑娘吩咐。”
婢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来,捂着嘴娇娇一笑,“还有几个小娃娃呢。”
美色当前,张管事却冷汗都下来了,“是,是,都是好孩子。”
“行了,”婢女挥了挥手上的帕子,“张管事回去罢,这里的事儿就交给奴婢了。”
“好,那我就走了。”张管事说完这句便喊着几个车夫走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和顾央一起的已经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面上流露出无法隐藏的恐惧神色。
那美貌婢女扶着门微微一笑,道,“诸位,随我进去罢?”
她轻轻一推门,漆上了朱漆的大门便“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就仿佛暗处蛰伏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蔑笑着等待着弱小的猎物一步步送上门来。
婢女血红的嘴唇一勾,“进呀,诸位。”
第一百六十章 雪豹&将军(十三)
聂九成沉默地跟在朱管事等人的身后, 被领着转进了一处山坳。
山坳两侧皆是怪石嶙峋的绝壁,难以攀爬, 即便是轻功卓越之人想要从山顶下来,也鲜少有借力落脚之处。
聂九成环视四周,见山壁上皆是人力凿出的山洞,每个洞口的大小基本一致,井然有序地排列着,不时便能见到身着短褐的男人在各个山洞内出入。
他垂下眼,掩住微冷的目光,过人的耳力让他能清晰地听到从山洞深处传出来的“叮叮咚咚”的敲击声。
聂九成身为聂家军的统帅,常年与兵器接触的将军, 只一瞬便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铸造兵器的击打之声, 还有兵刃相接的碰撞之声。
——付家正私造兵器, 私练军队。
哪一项罪证拿出去,都足以证明其有谋逆之心, 判其抄家灭九族的死罪。
一个小小安源县的望族,真的有这样大的胆子?
聂九成看着正向朱管事走过来的一队人,决定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往朱管事这儿过来的有五六号人,为首的那人也是和朱管事一样的黑色衣袍,不过衣襟袖口上绣着精致的绣纹,跟在他身后的几人则是穿着劲装,个个看起来都十分高壮。
朱管事对着那人拱了拱手,“成炎兄。”
“嗯,”被称作成炎的人微微颔首, 眯起眼看向朱管事领来的这几个人,“怎么这次就只有这么点人?”
朱管事为难地叹了口气,“成炎兄也知道,有些事情面上得做得好看,主子也不好随意上街去抓人,这些都是所有能领来的了。”
成炎哼了一声,“今次便罢了,下回绝不能如此下去,若是坏了主子们的事,后果可不是你我就能担下的。”
朱管事点点头,“这我自然清楚,”他微微侧身,让出身后的聂九成,“好在这里边还有一个好的,就是冲这体格,也绝不会差了的。”
聂九成垂着眼任由成炎打量,从他进付府之前起,就已经被这种打量货物的目光看了多次,原先还在暗自揣测,如今自然明白,他们想练精兵,想要的自然是身强体壮之人。
“不错,好苗子,”成炎夸奖了一句,问道,“家里还有人吗?”
聂九成答,“没了,都死了。”
成炎微微蹙起眉,“都没了?”
朱管事接口道,“这小子还养着一只猫,看起来宝贝得很。”
成炎却这话不大满意,没有了亲属,自然也就没了可以牵制的筹码,他的目光在聂九成平庸而老实的面孔上转了转,“想跟着我干事吗?”
聂九成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顺和答道,“只要能吃饱穿暖,让我干什么事都行。”
成炎看了他片刻,忽然一笑,道,“行,只要好好干,差不了你吃的穿的。”
五个人里头成炎只挑了聂九成,还有一个看起来力气也不错的男人,名叫林武,阿鸿爹和其他两人则又被张管事带走了。
成炎领着聂九成和林武往山坳深处走,进入了一个被挖凿得最大的山洞,洞内的山石被打磨得十分平整,看起来十分空旷,明显已经是有些年头了。
而洞内则整整齐齐地站着许多身体高壮的男人,穿着甲衣,执着长枪短剑相互操练。
聂九成差不多已经明了,付家这是在借招收下人的名义暗中招募身强力壮的男子,附合条件的便加入私兵,不符合的便被安排去铸造兵器。
按成炎方才的神情来看,大抵这里许多男子的家眷都被挟持起来,以防有人生出异心,做出背叛泄密之事。
真可谓是一环扣一环,谁又能知道,这小小县城的小小付家,究竟打着什么包藏祸心的鬼主意。
“你,快过去换身衣服,领兵器,然后给我好好操练。”成炎道。
聂九成收敛了心神,点头道,“是。”
.......
鬼神在前,人总是格外弱小,他们敬畏着无可探寻的力量,恐惧着强大残忍的势力,因此只能如同无辜的羔羊一般,在屠案上引颈待戮。
而此刻山间府邸之中的这一群妇孺孩童,就是一群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小羔羊。
他们被安放在一间间陈设精美,床榻柔软的房间里,像一个个精心准备,盛于玉碟上的食物一般,随时等待着主人的传召与享用。
纵使厢房内绫罗绸缎堆满,熏香袅袅,他们却被囚于这样的金丝华笼内,惶惶不可终日。
每当屋外传来脚步声,恐惧与哭泣无法抑制,有人却会轻笑着叩响雕花的漆金的房门,娇软的嗓音如同歌鸣泣血的黄鹂鸟儿一般,“今日,就到你们啦。”
随之而来的尖声哭嚎与求饶之声,还有那美貌婢女神经质的娇娇笑语,则成为所有侥幸逃过一劫,苟延残喘之人的深渊噩梦。
经过一次,所有人都明白,只要走了,就再无可能活着回来。
阿鸿娘拼命用手捂住阿鸿的嘴,低泣着说道,“别哭,阿鸿,别出声,阿鸿,别出声.......别怕......”她的身子在这样可怖的氛围之中再次迅速地垮下来,却仍拼着一口气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然而阿鸿实在是太小了,尽管被母亲捂住了嘴,还是泄露了一点细微的哭声,他大大地睁着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脸颊上也泛起了红。
外边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阿鸿娘微微松了一口气,就听到房门外传来了婢女的轻笑声,“我听到了哦,下次,就是你们了。”
轻快的脚步声远处。
阿鸿娘松开手,将头埋进了阿鸿小小的身子上,不可抑制地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