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便带人端来了汤饭素酒并炭盆几凳,在陵寝前一一的摆好。
有许内侍的那一句话,众人也乐得回去享一享暖屋热食,偷闲休息一番。四下里很快的静寂下来,只余婠婠同许内侍二人。
许内侍将矮凳之上的锦垫取下来摆在小几一旁,道:“委屈明总捕,将就着一歇。”
婠婠也不客气推诿,道声谢后在那锦垫之上坐下身来。开口问道:“许大官可知官家是如何崩逝?”
许内侍并没有立刻答话,他伸手拿起了汤碗而后提起酒壶。那素酒是现成温好的,他满倒上一碗递给婠婠道:“喝些,暖暖身。”
待婠婠接过了碗,他又出声道:“官家归天的方式与当年的元后娘娘一般无二。”
婠婠听了一楞。众所皆知,元后凤娴是病逝。官家虽是身体不太康健,却并没有什么重病,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能病逝了去?
许内侍见她面上疑惑,便又道:“从前明总捕是知道的,这朝中也有几人知晓。元后病逝的说法不过是为了遮掩宫中的丑闻。”
说到此处许内侍的声调越发的缓滞,“那丑闻是被构陷到元后娘娘身上的。元后娘娘愤而自尽,以一柄短剑了结自己的性命。”
素酒入腹,婠婠觉得身上开始暖和了些,然而一颗心却是渐渐的发凉。她隐隐觉得昨夜之事并非先前想象的那般简单。
寒风呼呼的吹着,温着汤饭的小炭盆不时扑出股股干热的气息。
许内侍为自己满斟了一盏素酒,饮了两口后道:“你们也不必再追查,官家他......觉得这样甚好。”
婠婠默了默,道:“已经查明了,逼宫的不止一位晋王,还有位假借救驾实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秦王。”
许内侍看了婠婠片刻,却是开口问道:“做阿爹的杀了做阿娘的,那个作为儿子的人该如何呢?”
他叹了叹,又说道:“官家曾说过,作为一位帝王他自觉无愧。但作为人夫、作为人父、作为一个男人,他觉惭愧难当,无颜于世。
这些年官家的身体一时不比一时,也是一时更比一时的想着过去的那些人和事,越是想也就越觉得愧。
论品性,秦王殿下不会做出那等逼宫逆反之事。论局势,他也完全无有必要如此做。
他既然做了,那怕是知晓了当年的旧事。
当年官家为这江山稳固亲手逼死元后娘娘、使计令凤老将军旧伤复发、设局让凤家三位将军都殒命沙场,如今秦王殿下逼宫,无非是要为凤家、为元后娘娘讨个公道。
可他能怎么讨呢?”
许内侍饮尽了盏中的残酒,眼眶微微的泛起红,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有些发颤,“官家他只能如此做。如此,亲手偿还了心中所愧、免叫秦王殿下为难。”
许内侍垂泪道:“如此离去于官家其实最好。总好过带着那愧疚去见元后娘娘。”
听了许内侍这长长的一席话,婠婠的心顿入冰湖,且在那冰冷中翻腾起杂陈五味。她一仰脖颈将那一碗酒统统的灌下喉,再垂首下来便有两颗温热的液体自眼眶里滑落,滴在手背之上,转瞬就化作了一片冰凉。
她对生死因果看的浅淡,纵然对延圣帝多有喟叹也不至因此落泪。她是在心疼——心疼着她自己。
若凤卿城只是单纯的为秦王谋夺皇位,眼下的事情还不会让她觉得这般难过。
他瞒她的不止朝局上那些事,还有他的所思所虑、所伤所恶......他瞒了她的是他真正的情绪。她那般掏心掏肺的待他,傻乎乎的向他说不论什么都愿意与他一同分担,如今想想何其尴尬可笑。
他从未信过她。
他们其实从未曾真正的亲近。
☆、第三百零九章 沉香匣
许内侍按了按面颊之上的泪迹,拿起筷子来吃了一口菜,又掰下一块炊饼来放在口中嚼咽了。然后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只小瓷瓶来,将其中的粉末洒入酒盏当中。
温热的酒水入盏,那些粉末在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婠婠回神过来,讶然问道:“许大官您这是要服毒?”
许内侍笑着道:“老奴得去伺候着官家。明总捕,官家心中本就是属意着秦王殿下的。老奴同您说这些话,只望着四门人能歇了为官家报仇的心思。如此方不误了官家的本意。”
说着话许内侍拉出了小几下用以取暖的炭盆,动手拨弄了几下。
婠婠说道:“若这世上有一人是官家的知己,那个人必是许大官无疑。既许大官如此说,我定不会逆着官家的意思。”
许内侍点了点头,道:“只是委屈了你们。”
炭盆中蹿出了些火苗来,许内侍从怀中取出了一样物什丢进了那炭盆之中。婠婠看清的分明,那东西正是沉香匣。她心头一惊几乎控制不住要伸手去捞回来。
许内侍拨弄着炭火,让那火苗攀至沉香匣上,“官家本让我将这个交予秦王殿下,但秦王殿下不留四门,这个与他也无用。便让老奴带走还予官家罢。”
他转头看了看婠婠,道:“这是天门多少条人命换回来的,明总捕必然不舍。老奴亦是知道这东西不该如此就轻易烧了。
但秦王殿下与官家不同。官家定号延圣,便是想着延续天命年间的威势国运。他一心想着兴复四门,丰农富商,开疆拓土。秦王殿下有此志,却并不将希望寄予四门。
为防万一,这东西还是烧了干净。也免得它落入那些番邦贼人之手。”
火苗舔舐着沉香匣,飘散出一股甘醇浓郁的香气,却是燃烧的缓慢。婠婠见状掏出了助燃的粉末撒进炭盆当中。炭火顿时旺盛,吞没了沉香匣的形状。
许内侍放开了手中的拨炭棍,说道:“多谢明总捕。”
婠婠道:“您客气。”
许内侍端起了酒盏来,道:“老奴这便上路去。明总捕先行离去罢,免得徒惹麻烦。”
婠婠道:“我的麻烦本也不少。我留这儿,送送许大官。”
许内侍笑起来,“这世间许多事都在变,总捕大人的知情重义却是一直未变。”
他向婠婠拱了拱手,而后一仰脖颈饮尽了那盏毒酒。如许内侍这般的位置,他为自己准备的毒药自不是凡品。见血封喉,入腹断魂。当真快的无有一丝一毫的痛楚。
婠婠上前去,伸手抚拢了他的眼帘,又将他那些微凌乱的发髻理的整齐。然后她将自己用过的汤碗擦拭干净,盛了些汤水进去涮了一阵。
当素酒的味道涮尽,婠婠喝下了那些汤水将碗放回到小几上。想了想又拿起那小汤勺,蘸上些汤水搁在碗旁。最后她拎起那锦垫来放到许内侍身侧,摆出他自矮凳上滑下,锦垫也跟着落下的模样。
将自己的痕迹完全抹去后,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