倌儿之间另有着隐情。
凤卿城依旧的把玩着那块把件儿,仿佛没有听到有人说话一般。
如梦公子也依旧还是那副浅笑的模样,不急也不恼,更是没有半分的躁。他继续的为流觞捏着腿脚,缓缓说道:“这南风馆的房子隔音极好。就是里面翻了天,外边也听不到。
你可以变了性情却变不了你身体里流着的血。在这世上,有些话我只能同你说,你也必须要知道。
你可还记的有一日我捉弄了萧家佩兮,把她惹得大哭。我知道我阿爹阿娘定会教训我。我就躲在阿爹的书房里。”
说到此处,他轻笑出声来,“还是你教我的,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那日我躲在书房的柜子里,我阿爹就当真的没找到我。我在那里面一直躲到了半夜。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凤卿城依旧不语,只将那把件对着阳光照了照。仿佛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人再说话一般。
如梦公子并没有给出答案,而是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你离开的北地的时候还小着呢,怕是不记得北地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了罢。我阿爹被车裂后,我被卖为官奴。在北地继续待了七年。那七年里我注意到了从前我们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北地百姓都不喜欢征战。他们拥护、怀念凤大将军和凤夫人也都是因为他们两位倾于止战。
这些年我辗转到了许多地方,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不管南北东西,边地的百姓和将士都喜欢安生日子。”
凤卿城的手收拢了几分。对于当年凤家发生的那些事,他心中有疑却总是查不出什么实际的佐证。那些疑惑也就是只能是种猜测。此刻却有个活生生的佐证到了眼前,话里透漏出的是他最想要知道的。
但这究竟是可信还是不可信。是当年那连串事件的百密一疏,还是谁人故布的局?
他心中思量,面上依旧还是依照他该有的举动扮演下去。他转过了身来,带着一抹不屑的笑意说道:“你想说什么?”
如梦公子抬起头来,看着凤卿城道:“当年的的确确是我阿爹延误战机,才致使凤大将军战死。可是那不是真相。你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凤卿城转回身来走到如梦公子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懒得听也懒得知道。你放心,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我一定会呼朋唤友来好好的捧捧你。”
如梦公子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面上那缓媚的神色也褪了下去,他盯着凤卿城直盯了许久。在凤卿城转身向门口时,他又开了口。
他清晰而迅速的说道:“帝王要并疆拓土,百姓一心求安而统帅一方的主将也要止战。一支虎威军再加一支云威暗部,帝王岂能不担心会重演一次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戏码!”
如梦公子又笑起来,却是笑的有些疯狂之意,“你不知道云威暗部吧?那是凤夫人一手组起的利器,初初一试便就一举剿灭了契丹余孽。可惜迎来的却不是官家嘉奖而是更深的忌惮。
你真的以为你阿娘是殉情而死?她是不得不死,还要死的合情合理,死的不叫任何人猜疑。如此才能保住你!”
如梦公子站起身来,字字顿挫的继续道:“凤大将军死的不明白,凤夫人却是看的明白。她用她的死安了官家的心,她用她的命换来定北侯府的尊荣平安、换来你的安然。
那是万箭穿心、斩做肉泥啊,凤卿城!你如能够安心的享受这安逸荣华?你的良心如何能安!”
如梦公子的声调由渐次的激愤而上,而后忽然平缓了下来,“若你身上还有一丝血性,你当知道该如何做。”
曾经的猜测被人直接说出,曾从未怀疑过的事被抖出了一个真相。此刻凤卿城心中一片的骇浪惊涛,风云卷动。但他必须要冷静。他需要知道眼前的这个故人究竟是出自本心来同他说这些,还是身后另有一根线牵着。这些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也必须要继续的掩饰好,继续的按照一个废材纨绔应有的反应表演下去。
他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向着如梦公子说道:“反?然后你跟着我一起反。成了你就不再是罪奴之身,万一不成你也能落个痛快。——你若是我,你可会信这等天方夜谭的话,做那天方夜谭的事?”
如梦公子缓缓说道:“以秦王如今的势力,那如何就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
凤卿城嗤笑一声,视线落在了如梦公子的腿上,“不管你是疯了还是心毒,看在那道疤的情分上,爷不送你见官。你就好自为之,好好的做你的罪奴。”
说罢凤卿城抬脚便往门口走去。流觞忙跳起身来,一溜烟儿的跟上。
☆、第一百七十八章 那么接下来是要上演一番什么戏码
街巷之上的往来叫卖声中忽然扬起了一道年轻男子的嗓音,正气十足,言辞高昂,叫人难能忽略。
婠婠和苏珑动作整齐一致的离了座位,飞快的掠到了窗边来。只见街道正中立着一名蓝衫青年,腰杆笔直的胜似旗杆。他正被一名虬髯壮汉拉着。那壮汉满脸赔笑,青年不为所动,抑扬顿挫间数典故、引律令,一番话说的好似一篇锦绣文章。
壮汉的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煞气,那是常年被杀戮浸染出来的气息。青年虽然腰杆笔直满脸正气,但却生的瘦削单薄,令人觉得此人莫说是缚鸡,就是连缚鸡崽之力都怕没有。
如此的一个壮汉在如此的一个青年面前伏低做小,实乃是一大怪事。很快的一层又一层的人围了上来,拢出了一片圆形的场地来。
其实要是能听懂蓝衫青年那篇晦涩精彩好似文章的话语,或者认识这两个人,那么也就不会觉得这场景有多么的奇怪了。
这青年名阮拙,字抱朴。是本朝最年轻的御史,也是最难缠的一位御史。之所以说他最难缠,是因为他的脑袋最像一块榆木疙瘩。压根就没有一个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意识。不管时局、不论事件大小、影响正负,但凡是与律令、道德相违他便要进谏书。还一定要谏出个公正的结果为止。便是官家也烦的几次想要撸掉他这御史之职。
那壮汉乃是南府铁骑军的一位将军,名为马展威。他久在南疆戍守,此次跟随苏珑进京,乍见了这汴梁城的繁华自然是要寻那南地没有的吃、寻那南地没有的喝、寻那南地没有的新鲜物事来开开眼。——比如这南地没有的男色之地。
这位马将军也是委屈的很,他并无那断袖分桃的癖好。他不过就只是单纯的好奇。进去看了一场歌舞喝了两壶酒,出来便被这位御史给捉了个正着。
马将军一人做事一人当,倒是不怕个什么。但他唯恐自己这行为连累到了自家上将军,只得拉着阮御史一箩筐一箩筐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