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乱葬岗中,为野狗腹中餐了……
此时已经是三月中了,这场大戏整整地是演了有一个多月,可好像压根没到结束的时候。现在原委也是渐渐地浮出水面了:其实就是太孙当时说的那句话,在这宫中,有人密谋要加害于皇爷。
事情暴露的经过其实是这样的,吕婕妤一直和宦官关系紧密,有些见不得人的事体。此事在年前就已经为人密告给皇爷了,只是快要迁都,皇爷没空搭理这些小事,虽说极为不悦,但也打算是在年后好好地处理一下这件事,顺便整顿宫廷风气。所以,年后过了十五,就派人把吕婕妤给控制起来了。
吕婕妤自己做贼心虚啊,不知道是偷情的事东窗事发,还以为是当年陷害吕美人的事出来了,此事在当年弄了有一百多条人命,若是查出来以后,她岂不是要被烙铁烙两个月再死?估计也就是担心这点,吕婕妤才一审就崩溃了,什么都招了以后,干净利索地就自己上吊了。
当时,这整个事件的性质还只是清扫宫闱而已,查检的主要就是一些角先生、春宫图等淫具,所以太孙宫也被查检了,当然因为十分清白,所以安全过关。但就在查检太孙宫的当天,吕婕妤把从前的事招出来了,不合招出来后又自己自尽了。皇爷一听回报,又怒又疑,立时开始拷打吕婕妤的宫女,要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拷打着拷打着,拷打出了一个惊天秘密:吕婕妤和宫人鱼氏简直胆大包天,非但当年买通宦官诬陷吕美人,和宦官私通,彼此勾搭磨镜结为对食,而且还想谋害皇爷本人!
虽然说,吕婕妤这几年也没什么宠爱,该怎么谋害皇爷还根本没说,但仅仅就是这句话,立刻就把皇爷的脾气给点燃了。谋害皇帝,背后肯定要有推手,有人配合,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吕婕妤和鱼氏是死了,可别的宫人没死啊,全都抓起来打,严刑之下,她们开始招了,每个人招的主使人还都不一样,低等妃嫔里几乎没有不被攀咬的。皇爷也是不分青红皂白,攀咬一个就抓一个,这些被抓的惊慌之下再互相攀咬,除了那些年资非常深厚,和后辈几乎没有往来的妃嫔,诸如崔惠妃等,又或者是地位非常尊崇,攀咬了也没用的张贵妃娘娘以外,几乎没人能独善其身。整个内宫,现在可不就成了活地狱了?
最要命是,这被抓还不只是主子的事,下人们全部一律陪抓,抓起来以后还要另审,宦官和宫人也互相攀咬啊,现在的内宫就像是一片苦海,几乎都没人能幸免于难,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是谁遭殃。
当然,被攀咬了以后,抓起来也就是拷打而已。只要你够清白,能顶得住,那还是可以保住无事的。问题是在后宫这么久,这些妃嫔,如几个嬷嬷所说,来路都是不正的,很多不是良家子,有些习气也是从宫外被带进来了。手里根本不能说是很清白,有些犯禁的东西或者是犯禁的私情还是存在的,而整个内宫严防死守,根本没法丢弃。所以到后期,有被吓破胆的宫人,一被找上门直接就自尽了。又或者是被抓进去以后,因为犯禁的事情比较多,皇爷一声令下,当天就去了景山外头,再回不来了——有些作风比较大胆的,和宦官私通迹象比较明显无法辩驳的,两人直接剐到第二天的,也有。
到这时候,徐循才知道为什么嬷嬷们感慨,说是内宫不像是皇后在的时候,有点越发没规矩了。和太子宫、太孙宫清白的环境比起来,内宫简直就是藏污纳垢,什么千奇百怪的事都有。有些人是冤死,有些的确是触犯了规矩,不死也应该要受到相应的处罚,不过现在也没那么多事了,大家糊里糊涂地,都一起死吧。
三月里,其实是皇太子的千秋节,外廷如常庆贺朝拜,行礼如仪,太子宫按例也必须开宴。皇爷没发话不办,这礼仪就一定要遵循,徐循和孙玉女过去赴宴的时候,看见太子妃都是只想哭——这一个多月,太子妃也是消瘦了一些。张才人、李才人等等,眼下都有深深的黑眼圈。
这一餐饭,大家都吃得很沉默,多余的话谁也不想说了。往年皇太子千秋,宴会上,光是太子宫的美人就能坐两桌,现在么,那些青春逼人的少女们,一个个全都不见了,余下的只有和太子妃差不多年纪的嫔妾们了。唯独郭才人,或许是因为生育了三个皇子,倒还是安然无恙,陪坐在下首,但面上的傲气,也是收敛了不少,很是有几分失魂落魄。
这么些活生生的人,正月里还在一道说笑,两个月以后就是阴阳两隔了。徐循和孙玉女如何能受得了?回去以后不免又抱着大哭了一场。
在如此惶惶然的气氛中,进了四月,太孙宫也迎来了第二次查检,这一次查检的主要是下人居所,不过,虽说太孙宫禁卫森严,但到底有两个多月的缓冲,只要不是傻的,这两个月里肯定是把犯禁的东西给处理掉了。是以又一次平安无事地度过了查检,这一次,来查检的还是冯恩,只是连太孙都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了,还把冯恩叫到身边,和颜悦色地问了几句话。
徐循和孙玉女当时都在自己宫里,也是事后才听说的。晚饭桌上,孙玉女便问太孙道,“大郎你问了冯恩什么事啊?”
因为眼下这特殊的局势,三个人开始习惯一起用饭了。太孙也是反常地有十多天都没召人侍寝,宁愿独眠,徐循和孙玉女遂经常一道安歇,三个人倒像是兄妹一样,白天太孙出去劳作挣饭,晚上回来一起吃饭,说说家常。
此时伺候着的乃是王瑾、马十等绝对心腹,以及青儿、紫儿这样的大宫女,太孙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道,“我问他这几天见过阿翁没有,阿翁的情绪如何,好些了没,还要发作到什么时候。”
这话问得是比较直接了……而且也有点犯忌讳,这发作,是脾气发作呢,还是疾病发作呢?若是平时也就罢了,落到此时的皇爷耳中,只怕要激起一场风波。孙玉女顿时色变道,“你怎好和冯恩这样说话!”
“你放心吧。”太孙有点不耐烦。“冯恩自己都怕得要死,还敢挑拨离间?再说,最近他也把态度表示得很明显了……”
徐循倒是明白太孙的意思:冯恩对太孙宫,还是很友善的。她插口问道,“最近大哥都没能见到皇爷吗?”
“阿翁早都不理朝事了,他现在就管在后宫杀人,还有领兵出征的事,别的事全是爹和我在安排。这半个多月我都没能和阿翁打照面。”太孙略带烦躁地道,“这都一个多月两个月了,什么脾气不能冷静下来?再杀下去,内宫人都要被杀绝了。这老头子,年纪越大,杀性越重,简直和个疯——”
话没说完,徐循和孙玉女都惊呼了一声,太孙也是猛地住了口,几人面面相觑,都未曾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