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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还寒。季元现没开空调,穿得少,此时面颊冰凉。立正川借着昏黄灯光看清楚,小司令鼻尖和眼尾微微发红。特……诱人。

    他讲不清为何一个男生会有魅惑之感,挺招人的。唱段到精彩部分,曲调降a大调,十小节后,又回到f大调。

    立正川再轻微走神,发梢上的水珠滚落到季元现眼角。

    “啪嗒”一声,响如林涛,又静如冬雪。歌曲回到降b大调,a段主题再现。歌词唱到:甜蜜的爱情在我胸怀。

    立正川猛然一惊,沙发上季元现嘤咛着翻身。他轻手轻脚擦去水迹,对方睫毛上有一层疏影横斜的光。

    我可能,真挺喜欢他的。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

    这夜太深,总令人情不自禁。立正川的指尖从对方眼角滑到唇边,那薄唇柔和,总在邀人接吻。小军长一时魔怔,再次全盘否定了上次的论断。

    新鲜感太久,是不是,也为一种喜欢。

    立正川单手扶着沙发背,遽然在季元现露出的肩窝咬一口。不轻不重,野兽磨牙似的。

    小司令睡得不舒服,抬手想要抓住什么。立正川快速后退,他直起身,眼底晦暗,情愫涌动。

    当晚,小军长几乎是落荒而逃。他锁上房门,在色调性冷的宽床上,业务不熟地安慰了自己。立正川眼底泛潮,终于败下阵来。

    他彻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自个儿对季元现,绝不是普普通通的新鲜感。

    ——

    翌日,小司令是在沙发上醒来。虽这皮革柔软,总归不如床铺舒服。他磨蹭爬起来,刚到客厅,发觉立正川已老神在在地坐着吃早餐。

    季元现傻眼,起这么早的?

    立正川却不看他,两人各心怀鬼胎对视,再同时撇开头。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季元现叼着牛奶进学校时,总感觉立正川眼神有问题,又他妈吃错药了?自己没惹他吧,门没锁啊。

    小司令摸着下巴思考几秒,确实没锁啊。

    季元现走路不认真,好几次差点跌跟头。有惊无险地到达教室,秦羽从前桌回头,连叫他好几声不答应。

    顾惜早已晨读半小时,刚背完一篇bbc新闻。季元现从不知背新闻的意义何在,秦羽说:这就是差距,学渣。人一转头,听voa去了。

    季元现呲牙,学霸,学霸了不起啊。

    早自习结束时,小司令醒脑也差不多了。接下来是正课,才不至于打瞌睡。季元现正准备出去走一圈,活动活动。秦羽却神秘兮兮将他压住,叫小司令附耳过去。

    季元现懒得跟他皮:“有话快放,啥德行。”

    “哎,我司令,先说你信不信风水那一套。”秦羽神秘兮兮,倒像个半仙。

    季元现:“……”

    “你不说我走了。”

    “成成成,哎你别走啊,”秦羽一个箭步追上来,“有小道消息跟你讲,听不听。最近挺玄乎,挺有趣的事。”

    “算了,我直接说吧。西南军区有个总指挥姓易,你知道不。这人特信风水,神神叨叨都不知他信不信党了。好歹也是一高级公务员嘛。”

    “这人背景不错,就想调京城去。前段日子,不知哪个法师道长的,给他说了一个办法。这易指挥转头实施去了。上令下达,嗬,搞得风风火火。先是按风水在山上修了啥,又去那边修一条路。你猜怎么着——?”

    秦羽挤眉弄眼,季元现正听得兴起,兀然打断。他瞥一眼消息灵通的小师长:“你他妈逗我玩呢?”

    “哎——讲故事就得这样嘛!才有意思。”秦羽笑嘻嘻凑过去,继续道,“这个月,易指挥调往中央军区,升职了嘿。你说玄不玄,巧不巧。”

    季元现向来不喜封建迷信,风水先生什么的,从来都是一笑而过。

    他拍拍秦羽肩膀,不以为意:“那是人家关系做到位了,关风水什么事。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如此清楚?”

    秦羽被质疑,直嚷嚷:“我是谁啊,我他妈连市长今天穿啥色内裤都知道。司令你居然不信我?!”

    季元现扶额,一肘子甩开他:“废话!那他妈市长是你爷爷!”

    秦羽不服气,追上去辩驳道:权官富豪大多皆迷信,保财开运谁不喜欢。

    ——季夫人就不喜欢。

    她生性神佛不惧,更不怕什么凶鬼恶煞。

    鬼话不要信,但人心才是真正的叵测。

    季元现还在悠哉游哉、得过且过地混日子。季夫人接到季宏安的电话,立马动身去军区。那一面惶惶不安的旗帜终于倒下,政协会议即将召开。

    很久之后,季元现回忆道——如果仅仅是诚心叩拜八方仙班、万神之座。便能保他家一世平安,福德不漏。

    这双膝盖,跪烂也罢。

    天地日月有尽时,遑论人间生灭,遑论一家兴盛。

    人总是这样,懂得害怕,才懂得敬畏。

    敬畏前程微茫,才懂得成长。

    ——

    注:

    1因信风水修路,后调任的那个事例,真实。

    第二十章

    季夫人去军区后,很久都没回来。或许是跟随季宏安去了京城,或许是有其他工作需要处理。

    季元现还在学校百无聊地撕草稿纸时,季家再次迎来几十年一遇的“大检查”。近几年大长老严整贪污腐败,数位高官纷纷落马。明眼人都知道,落马者均为敌对阵营得力干将。

    政治上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季夫人赶到军区时,季宏安已被带走隔离。夫妻分开问话,对外宣称“两规”季家。

    纵使流着红色血脉、族内有地方大员、商界巨擘,兴盛衰亡也不过一句话的事。这是一个警告,钟鸣万里,震慑全国。

    当官哪有几个真正干净,哪怕季宏安这一代两袖清风,身正廉洁。若有心治你,往上翻几代又何妨。更别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季元现正抱怨时运不济。

    倏地。

    时运中道而止。

    季元现有生以来对纪检、政府监察机关的印象,仅仅停留在饭桌上的吹嘘、逢年过节的走礼,以及时不时从父母嘴里得知“纪委本月约了谁谁去谈话”。

    大多都不痛不痒,事不关己。

    他很难想象终有一日,自家遭受无妄之灾。好比他始终无法从眼前场景中醒来,只觉这一切颇似魔幻现实主义。

    季家本宅查封,许久不见的季老爷、老夫人从京城赶来。他们同季元现暂时寄住薛家,以待事情后续。

    传闻“两规”问话地点不同,可能在酒店,也可能在看守所。季元现身边人来人往,他对“落马”一词并无概念。好似活在梦里,前边是沉沉黑夜,后面是万丈深渊。季元现便走在钢丝绳上,他颤颤巍巍,想要表现得成熟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