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这样的人家,进去看却是另一种光景,是个富而好礼之家,倒是个难得之馆。
他那时才到周家就已经见过祯娘了,后来因为避讳人少妇人家并没有见过几面,更不要说说话了。从几次见到人知道她定然是个不俗的,或者说见这位夫人生平就应该知道她的确是个不俗的。但是说到读书,夏老先生还真不知道她是那样有天资的。
不过这样不是身新奇的事儿,他只笑着与周世泽回道:“学生老家乡下还有句俗语,叫做‘穷有根,富有种’。我那女学生是一个这样出色的,也就知道夫人该是如何,这样的事就是有本而来。”
也就是这一二月间,洪钥每日上学,祯娘见她日日长进,放下了好大一桩事,也能够重新放更多心思在别的事情上。又是这一日,有玉淳相邀,祯娘再看今日确实没什么事,或者说是有的事都是可以推掉了,然后就往同知大人官宅去。
去的时候却很诧异,只因为玉淳邀她的时候并未说明还有别人。然而这时候祯娘来到,花厅里还有另外两个妇人。这两人祯娘并不认得,直到玉淳与她介绍道:“祯娘,你不认得这两位,都是与我夫家是通家人家的。一个是广州布业大王伍家的伍太太,另一个则是潮州第一的瓷商郭家的郭太太。”
介绍这两位的时候玉淳是有些尴尬的,祯娘一望便知——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无非这两人是突然来到的,且因为是同知大人的通家朋友家的,玉淳也不能扫了对方面子,但对祯娘就抱歉起来。
因为她很清楚,这两位非要见到祯娘,定是有什么事请祯娘帮忙,而祯娘一般是不会帮的,不然何必要借助自己!直接上周家的门就好了。反正周家的门一般人难进,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却不是。
祯娘知道这不关玉淳的事,况且她也没有脾气大到那个地步,脸上依旧平和的很,只是与两人见礼打招呼——两人见祯娘这个样子也是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唐突,可是真的有事而来,并且是大事,不容得她们在意这些。
祯娘却不管她们想了多少,她就真把这当作和之前没什么区别的姐妹相聚。喝着家乡那边带来的茶叶,吃着家乡风味的点心,与玉淳抱怨道:“你知道我家人口少,至少现如今院子是相当宽敞的。就是这房子的形制上花园格外小,我进来后还修了个暖房好冬日养花,这就更窄了。”
玉淳笑着听了,等她停下就道:“我这里也是一样的,之前在山东小县,县衙后面官宅何其狭窄!就连伸个脚的地方都没有,我从小何曾住过那样狭小的地方,满屋子丫头媳妇都摆布不开。来了泉州就不同了,官府有钱便能把官宅修的阔朗好看。不过还是不如你那边,随便就能修改——我也想要个暖房养花呢!”
祯娘回道:“可别这么说,你们这里不能随便修改是因为花的不是自己的银子。每一任同知大人都能重新修缮一番同知官宅,然而朝廷出钱就不会让你随意乱花。不核定核定,全随你意,不知道又要出多少事。”
说到这里两人说起了园林上的事情,这时候旁边的伍太太才开口道:“这就是周奶奶和同知妇人是江南人了,讲究园林厉害。这些年泉州这里也兴,我倒是认得一个本地懂园林,专门与人家画园林图的,名叫张华亭。这人治园极有巧思,一石一树、一亭一沼,经过他的指点都有自己的韵致所在。原先他在广州生活,各贵人家都请他谋划自家园子。”
说到这里几个人倒是都有话说了,如今天下尚南风。这个南指的是江南,不过这个江南不是指的什么长江以南诸多地方,而是专指浙江、安徽、苏北等一些地方。江南是天底下最富庶最文雅的地方,至少在人所知中是这样,人人都是心向往之,以学南风为荣。眼前的几位都是富贵人家的女眷,有的是时间、精神、财力等去消遣,自然对江南一应物什格外懂行,其中也包括园林。
到了如今,江南人遍布天下,在许多行业都影响颇深。同时他们也把江南的习惯带到了自己落脚的地方,始终如一地按着江南旧俗讲究吃、讲究穿、讲究宅第、讲究园林、讲究书画、讲究文玩、讲究娱乐戏剧,至于岁时节令、看花饮酒、品茗弈棋,更是无一不保留下来。
从园林说起,四人说了好多东西,竟是说不完的样子。玉淳还拿出了几盆自己养的盆景,确实照料的好,其中纳万景于一盆的风雅引得众人啧啧称赞。玉淳颇有些得意,这些真的是她自己一手包办的,并没有假他人之手。
此时她扶了扶鬓边的花钗,故作可惜道:“这也就罢了,我如今能有多少闲心?一大家子要照料,特别是几个小的淘气,整日也就是相夫教子的琐碎事情——我曾听人说,女人成家了就要渐渐从珍珠变成鱼眼珠子,果然不假。打理俗事不停,再好的光泽能经得住这么搓磨!不比我小时候,祯娘是知道的,我们姐妹一些人成天做这些耍,好像是从来不沾凡尘。”
祯娘淡淡摇头,又点头道:“我好久不曾见过以前姐妹,但自成亲以后,所见的妇人虽然各有好处,其中也有杀伐果断巾帼不让须眉的。却再不见小时候的样子——现在看那时候觉得小孩子气。然而那时候我们也最好,没得琐碎没得忧虑。人说天上的仙女吃的是落花喝的是露水,不染尘埃,那就是那时候了罢!只可惜了,我们又不是仙女,这就下了凡。”
听到祯娘难得这般感性,玉淳也是笑着连连点头,就连伍太太和郭太太也连忙点头。除了捧场的缘故,其中也有这句话正说中了心思。回想女人家一生,最好的时候果然就是未出阁在家里做大小姐的时候。
郭太太就叹息道:“再看看如今我们担忧的是什么,要么是家里说不上话,那就整日想着讨好上下。上边的公公婆婆,中间的妯娌小姑,另外还要小心服侍丈夫,哪一个好打发!”
伍太太在旁接道:“要么就是在家里说得上话,当家媳妇,说起来有些威风,上上下下不敢小看,下人们也格外尊敬。但是其中另外的艰难就不足为外人道了!譬如我们,整日不是想着帮忙家里生意?若是男人不争气,更该顶上。只是难啊,我家一直的打算是能不止步于布业,至少不能止步于广东一省的布业。然而真到别人的地盘,才晓得有多难!”
闲话多说,祯娘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如今的泉州上下,什么生意不看祯娘的眼色?再往北去,更加厉害的浙江祯娘也有一席之地,说话也是人人要听一听的。这两位太太的目的清楚明晰,这是来拜码头来的!
当然拜码头也只是原因之一,不然去往周家下帖子就是了,何必要担着讨人嫌的风险通过玉淳这边。不过是两人想要关系更近一些,讨到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