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这个位置和他本身的经历,都让他不太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也许最起初的伸手,不过是出于某一种隐晦的心思,之后被谢家逐离,旁人以为他必然会狼狈不堪,实则不然。
谢三之所以能立于世,不是因为谢家,而是因为谢三就是谢三。都以为他是被放逐到了定海,实则他不过是来看着自己的东西。
那个时候,他对薛庭儴还是处于一种观察的状态,而之后的倾囊倒箧,则是源于此人给他的信心。
他总是觉得此人一定有很多底牌,才会做出这些注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事。薛庭儴是个很聪明的人,聪明人会自己找死吗?很显然不会,所以他一定有底牌。
只是这张底牌出于一种非常隐晦的默契,他从来没有问过。
两人既不是主仆,也不是从属,充其量不过是合作关系,关系没到一定的程度,这种话并不适合问出口。
包括去年得知闽浙总督被换,他的处境变得极为困难,他依旧没有问出口。可现在他却有些想问了,因为他最近承担的压力实在太多。
“你……”这个你字还没出口,突然被薛庭儴打断了。
“若是换做你,你会将吃到嘴边的东西吐出去?”薛庭儴看着谢三,眼中含笑。
谢三下意识摇头。
吐了第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总有一天会连给饱腹的东西都不给你剩下。所以要么不张嘴,一旦打算张口,那就只能是进自己肚里,不作他想。
“那不就行了!”薛庭儴又笑了起来,拍了拍谢三的肩膀:“所以,不要理会他们。”
不知何时,薛庭儴就走了,等谢三反应过来,室中已无一人。
薛庭儴回了内衙,没见着招儿,问过小红,才知道招儿出去了。
最近招儿很忙,其实隐晦中方方面面的压力早就来了。江浙一带是产丝大省,而生丝和各种丝绸绢布,是夷人们最喜欢的东西。
早在之前薛庭儴和谢三合作后,他就正式将自己的生意也摆到台面上,强买强卖到底不如自己做买卖比较好,卖给别人落个吃相难看的名头,也不过只能赚到三倍,可卖给夷人则可以再翻一翻。
可若想做成生意,首先得解决货源,货从哪里来?这些货可不是萝卜白崧,随便上街就买了。
江浙一带的丝绸大户们,早就被各大商行豪族垄断,他们这种突然入场的人,只能从小织坊里弄来一些货物。都是十分零碎,需得辗转各地,才能凑够货量。
而随着航道被掘开,来到双屿的夷商越来越多,这些货量早就不够了。
如今高升、薛青槐以及姜武,都在外面跑货源的事,所以定海这边的生意是招儿管着的。
见媳妇不在,薛庭儴去书斋看了看弘儿。如今弘儿白日里都是跟着先生念书,早中两餐都在书斋里解决,只有到晚上的时候才会回来。
没人陪自己用午饭,薛庭儴就随便吃了些。
之后小憩了半个时辰,便出了一趟县衙,等到晚上回来,已是暮色四合。
招儿早就回来了,还难得下厨做了饭。
薛庭儴吃招儿做的饭多年,所以只闻味道就能闻出。
父子俩吃得很香,薛家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一家三口一面吃饭一面说话,薛庭儴还抽空问了弘儿的功课。
用罢饭,弘儿便回自己的房了。
自打启蒙以后,他便一改早先还要跟爹娘睡的习惯。儿子越来越懂事,其实当娘的反倒有些不习惯,可到底每个孩子都是要慢慢长大的,总会有这么一天。
两口子洗漱后上了炕,招儿和薛庭儴说自己想去南直隶一趟。
为了找货源,高升等人长年累月的在外面奔波,像高升就在南京一带。招儿现在懂得要想赚钱就得舍得砸钱的道理,所以几人出门在外,所带银钱十分丰足,走哪儿都是一副大豪商的模样,挥金如土之下,也结交了不少友人。
这不,高升便搭上了江宁织造的一处关系。
好说歹说,银子没少塞,对方才算松了口,但对方也不是愣头青,知道高升不是当家做主的,便要见当家人。
高升早就将信递回了,只是招儿一直犹豫着。
随着她跟在薛庭儴身边,市面越见越广,她现在也懂得了作为官员家眷应该懂得避讳,再说她也怕薛庭儴不愿意。
就这么一直拖着,直到她把手边的事都做了,高升又来了信,招儿今日才会提这事。
“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让胡三找几个人跟着,我再把小红给带上。那边有升子他们照应,不会出什么事的。”招儿说得有些心虚,眼睛也没敢去看薛庭儴。
见她这些,薛庭儴有些失笑:“你想去?”
这话里有含义,招儿不确定抬头看了他一眼。
“是为了办成这事,你才想去?还是因为你心里想去?”
招儿这下听明白了,在心里想了想,道:“是因为想把这事办成,也是心里想去,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每次听升子他们描述,我总觉得像雾里看花,终是隔一层。那日跟你出海,我觉得海很雄伟壮丽,这世上肯定还有各种各样的美景,和各种各样的人。
“且,你别以为你天天笑着,也不跟我说,我就不知道你的处境。你现在很缺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才能办成你想办的大事。你得看着这里走不了,那就让我去吧,赚银子的事让我来。”
薛庭儴脸色的笑容更大了。
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眉眼弯弯,气质一下子就柔和了,还带着几分稚气。平时薛庭儴为了‘薛大老爷’的样子,总是故作深沉,唯独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才有几分附和他当下年纪的朝气蓬勃。
他将她拉进怀里,拍了拍,笑叹道:“你真是个傻丫头,想去就去吧。”
招儿靠在他颈处,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用胳膊使劲去勒他的脖子,一直把薛庭儴勒得骂她想谋杀亲夫,招儿才换了方向使劲挠他痒痒,两人在炕上疯做一团。
“那么,知县夫人,你一去就是数月不归,可否怜悯小生介个,以解小生独守空闺之苦?”
招儿趴在他身上,啼笑皆非道:“你贫就是!”
薛庭儴拽过一件衣裳,当做帕子掩着脸哭:“你这个没良心的,当小生不知你是回去应付你家中的那个死鬼老爷。想我昂昂七尺男儿,不过是因为一时行差就错,便自此跌入了你的红粉窝,再也翻身不得。我二人明明相互心悦,却只能做这地下夫妻,如今你为了应付他,弃我而去,我心中泛酸,却没处诉说。”
招儿笑得肚子都快破了,见他掐着嗓子唱道,便也佯装满腹犯愁蹙紧了眉,怅然地抚着他的脸,说:“你即知晓他是我的夫君,就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