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李泱微微一怔,犹豫着接过了荷囊,李氏又笑道:“那定是郎君爱妻之发,若弄丢了,夫人怕是要伤心的。”用那般精致之物装着,想必李郎定是十分珍视那束头发,李氏想起已经死了的丈夫,他生前对自己也是极好的。
“······他不是我的妻子。”
李氏见李泱神色疏冷,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可李泱又抬眸淡淡一笑,道:“顶多算是心上人吧。”世上也许只有这位乡野村妇才能听得李泱的这句话,但李泱胸口苦涩,他对那心上人怀有杀机,而那心上人或许也想要他的命。
这一片村落离灵寿县城有二十多里地,又在山脚下,不过寥寥十来户人家,分布极散。游夙到时,天刚擦黑,只见偶有几处幽微灯火在村中亮起。
游夙在马上忽地有些紧张,也许老妪家中无人,又或只是别的什么人,一切不过只是他多心而已,那样的盒子天底下也不知有多少个。可同时他又十分急迫,殷切地想去看一看,那到底是不是李泱。
彼时李泱才喝了药,上了白药之后,伤口还在作痛,他也无甚胃口吃饭,他谢了李氏的好意,道:“若一切顺利,两三日内我便要走了,那些绢帛还请老夫人收下,承蒙老夫人心善,才让我在此叨扰多日。”
那日李泱来时肩口的衣物全被血染湿,见这般俊俏的年轻人落难,李氏心中也多有不忍,她道:“李郎哪里话,乡野人家遇过路人投宿哪有不肯留的,又怎会生厌烦之意,更不会收人川资钱财。”
李泱正要说话,却听见门外似有马蹄声,他心中一凛,晋州距并州有六七白里,一来一去,王易绝不会这么快就回来,难道是方达找到了此处?
李氏也听见了外头的声响,心道奇怪,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平时甚少有人来,怎的今日大晚上了还有动静。
眨眼间,脚步声越来越近,拍门声也随即响起,不过外面的人只敲了两下,那破旧的木门就被踢开,来人气势汹汹,随即闯入屋内。
这屋子太小,就算有心想藏身,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李泱此时心中掠过几番说辞,想着若是天兵军至此,他该如何应对。
不过千般言语,万般思虑,都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烟消云散。拥抱来得太急切太用力,压的李泱不由地倒退了几步,肩膀上的伤口生疼得厉害,可远不及他心中的震撼。
游夙像是用尽了全力,像是害怕一松手,怀中人就又会不知所踪,他颤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他的嗓音低哑,连日奔波的心在此时才落了下来,失而复得的心绪令他的声音夹着难以克制的颤抖。
种种疑问凝在李泱嗓中,他想问游夙为何要离开灵武,还想问他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可李泱又有些许庆幸,还好,不是游夙要杀他。重重言语堵在心头,让他不知该如何发问。静默之下,李泱原先垂着的手最终还是环上了对方的腰际:“你不该来。”
屋内的人都退了下去,游夙眉间紧锁,他小心翼翼地看过李泱伤口,那尚在流血的刀伤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一语不发地让李泱躺下,目光不曾移开半分,像是要将李泱吞入眼中。
几日的不眠不休让游夙难掩憔悴,眼下更是青了一片,他将李泱的手覆上自己的脸颊,即便眼下李泱还在,可游夙仍有些后怕。
李泱抬手抚过游夙的头发,牵扯着伤口,又激起一阵疼痛,他轻叹了一声:“你现在该立即回去,节度使擅离职守,是死罪。”皇帝并不是全然放心游夙,若他擅自离开灵武之事被皇帝知晓,恐怕会愈加地让皇帝疑心。游夙失势对李泱而言,是十足的好事,可思及皇帝对昭德太子之行,李泱又怀疑也许皇帝对游夙同样不会心软。
游夙深吸了一口气,却是答非所问:“得知你出事的那一刻,我恨不得杀光并州的所有人,后来在找你的这几日里,我突然明白了为何我父亲会那么厌弃憎恨我,是我的出生夺走了他的一生挚爱。”游安逝世近十年,可游夙始终难以释怀,直到那日他才明白痛失所爱是何等的锥心蚀骨,才懂得了父亲对他的厌恶。
“我若真死了,那岂不是更好,你尽可以扶植景王,哪怕恒王,他们自会感激你。你擅离职守至死,于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此刻游夙正在他的心中攻城掠地,那每字每句都足以令他意夺神骇,心惊骨折,李泱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只能站在摇摇欲坠的城墙之下步履艰难,逡巡再三。
游夙亲吻过李泱的掌心,抬头道:“我不要你死。”他唇角犹带着苦笑,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对我存着杀心,但只要你活着,怎么样都好。”
李泱敛眸掩去了歉意,在情一字,是他亏欠了游夙:“若有来生,阿夙,若有来生。”他无法跨出的那一步,让他只能用来生去许诺,无论再如何的冷静自持,于情于景,可李泱又怎能不心动。
“我不求来世,我只要今生。”
李泱哑然,可游夙却不太介意,李泱是怎样的心狠情冷之人,不会有谁比他更清楚,他俯身亲了亲李泱血色全无的薄唇,动作轻柔,言语之中却再次覆上阴寒:“此遭是李沣的手笔,我定要他用命来偿。”
但李泱不想让游夙沾手此事,温言拒绝道:“这是我的事,你不必插手。”
如何处置李沣都是次要的,只要他好好的活着,游夙埋首于李泱颈间,没有再坚持,只温顺地“嗯”了一声。
游夙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就落在自己的颈上,柔和又平稳,李泱没由来地觉得一阵心安,此生二十余载他从未住过这般粗旧的房舍,更不曾睡过如此简易的床榻,可此时此刻,这寒酸至极的陋室却如一方世外天地,隔开了熙攘繁华,远离了庙堂之争。
也不知过了多久,游夙才慢慢抬起头,李泱带伤,方才喝的药中又带着安神的药材,此时他已睡着了。游夙紧盯着李泱,伸手想去触碰却又怕惹醒了他,只能静静地看着。
屋外的侍卫不曾松懈,两人一队,在各处放哨,见游夙从房中出来,有人忙上前行礼。游夙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此处说话,恐吵醒了李泱。
游夙的神色已如常,不见方才那情深的模样,李泱尚好,他眼中也恢复了素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