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的模样,他坐在固定椅上,对所做的每件事供认不讳。
“我爸确实不是我杀的,他就是跑长途多了,下半夜困了,一直打瞌睡,我看见他闭眼睛了,但我没提醒他。我当时对什么东西都不在意,他这个人,这辆车,别人的性命,包括我自己的,都不在意。”
“对,很麻木,反正对我来说,活着和死没什么区别。”
“被电的时候就想死了,他们摁着我,堵住我的嘴,说那叫‘起飞’,我当时就想死了算了。”
“我是在家看电视时,我爸带着几个人把我摁在沙发上,有人给我打镇定剂,把我塞进车里,一路开车带到北市的戒治中心。我那时就觉得不妙,结果一去就被电了一天,我求我爸带我回家,他不答应,说我什么时候治好病了,什么时候回家,可我当时连自己什么病都不知道。”
“我在那里呆了22个月,每天除了军训、点评做感化,不能和别人多说话,不敢说,怕被举报,但我还是认识了周晓芸,因为我们是老乡,还有最后来的董阳。”
“周晓芸刚来时闹得厉害,我提醒她不要反抗,越反抗他们越折磨你,她就把我当救命稻草了。后来董阳也来了,董阳那样的一看就是真的有病,我反而挺信任他,也挺喜欢他,他来的时候才七岁,我不照顾他,那里谁还顾得上他。”
“董阳是最早走的,后来是我。我没想到我还能活着离开那儿,后来才知道,是我爸没钱支付治疗费了,所以他把我带回家,要我去赚钱。我回南城后一个月,周晓芸也回来了,我不知道她怎么找到我的,她当时精神状态很差,一直哭,说她喜欢的人被她爸妈害死了,她也怕自己再被送回去,夜里都不敢睡觉。那个时候我爸刚死不久,我一点不伤心,反而很轻松,因为能把我送回那个监狱的人已经不在了。”
“可能就是那时起,我萌生了杀人的念头,倒不是什么报仇,就是想救周晓芸。我征求过周晓芸的意见,她也同意了,她还想离开南城,但她没有钱,我想到董阳的妈妈,那女人特别有钱,而且单身独居。”
“扮女鬼的想法是周晓芸想的,因为她妈妈怕鬼,她也觉得有趣。”
“董阳还记得我们俩,他会给我们开门,开门后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这是在中心训练出来的,中心让每个人都不能有秘密,他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习惯和我们一起呆着。”
“那天晚上,周晓芸溜去董阳家,想偷点东西,发现董阳他妈喝醉了,她就联系我,我也上楼了,周晓芸翻走了她的现金和项链,我什么也没拿,我就盯着他妈看,越看越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父母还可以存在,还可以过着好日子,那个时候,我爸死了,周晓芸的妈也死了,为什么董阳的妈还可以活着。我们三个是一体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就别让他妈活着了吧。”
“嗯,我就把她杀了。”
“没想法。”
“不后悔。”
荆鸣送来三份热粥,直到凉,一口都没被动过。
视频播放结束后,室内一片安静。
许久之后,方未艾站起身,大概急需发泄什么,他走到墙角,狠狠踹了一脚,“靠!”
杜若予用力揉了把脸,双眼疲惫。
她满脑子都是董阳被带走时声嘶力竭的叫喊,以及穿着犯服的王中塔平静讲述经过的表情。
那两张脸不断交替,最后重合在一起,成为她家那条愤怒金鱼鼓胀的眼珠子,死死盯紧自己。
卫怀信拍拍她的肩,也是无言。
斜倚在门口的荆鸣见状,安慰他们道:“别想了,咱们都不是超人,更不是救世主,做好自己本分,保护好身边的人,就可以了。”
杜若予问她:“他们会怎么判?”
“故意杀人和绑架勒索,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荆鸣叹气,“王中塔只向成雪阳要了两百万,他说有那些钱就够他养大董阳,还可以给他治病,他倒是不怎么贪心。”
“那董阳呢?他往后会怎么样?”杜若予又问。
“董阳比较特殊,他往后的人生会怎么样,只能看他那个爸了。”荆鸣无奈,“毕竟他一个小孩,如今还能靠谁呢?”
谁都没有吃饭玩笑的心情,荆鸣和方未艾留在刑侦队办结案,卫怀信则送杜若予回家。
清晨经历过戒治中心的暴力围堵,午后坐了趟飞机,回来后又马不停蹄进山找人,紧接着去市局交差。
杜若予太累了,以至于她脚步虚浮地拉开楼下铁门,都忘记和卫怀信道一声晚安。
卫怀信眼见她离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静坐在车内,想起在北市小旅馆里,杜若予问他将来会不会保护好他的孩子。
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他能有孩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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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疲力竭回到家,刚进屋,卫怀瑾就蹦出来,给杜若予一个用力过猛的拥抱。
咚。
杜若予的后脑勺撞到门板,发出好大一声响,“嘶!”
卫怀瑾吓得跳开,伸手要替她揉脑袋,“没事吧?”
杜若予摇头,摁着后脑问:“一个人在家两天,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寂寞空虚冷呗!”卫怀瑾双手背在身后,走起路来蹦蹦跳跳,“幸好还有小金鱼陪我。”
杜若予正要换衣服的手猛然顿住。
“金鱼……它这几天一直在你眼前吗?”她缓缓放下手,一眨不眨盯着卫怀瑾。
“是啊。”
“它现在在哪里?”
“在……”卫怀瑾在室内看了一圈,哒哒跑进卫生间,随后嬉笑着倒捻条红色小鱼出来,“这不是。”
杜若予乍见到这尾小鱼,又想起在北市戒治中心看见的恐怖景象,眼皮乱跳,脑袋里也抽抽地疼。
卫怀瑾抓着小鱼要走上前,杜若予忙后退,“别过来!”
“怎么了?”卫怀瑾莫名其妙看着她,“一条鱼而已,虽然凶了点,又不是没见过,你怕什么?”
那红色小鱼一见到杜若予,便在卫怀瑾手里剧烈挣扎,卫怀瑾抓不住它,手一松,那鱼就冲杜若予游来,气势汹汹,不怀好意。
杜若予吓得直退到墙角,和冰箱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