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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缓步而入。自从上次在甬道一别,我和他足有三个月没见。他又高了一些,两颊冒出零星痘点,一张脸脱去了稚气的轮廓,圆湛中微露棱角。一身竹纹长衣,腰下丝绦万缕,风度翩翩,悠然闲适。我和玉枢连忙上前见礼。

    高旸蹙眉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说着看一眼隐翠,笑道,“这件衣裳我见玉机妹妹穿过。难道你们两个为争衣服,所以恼了?”一语言中症结,玉枢赧颜垂首。

    我笑道:“我和姐姐才不会为了一件衣裳起争执。”

    忽听柔桑娇声道:“玉机姐姐,我都有好几日没见你了,好容易我让表哥带我来,你只顾着和他说话!”

    玉枢忙拉了柔桑的小手,带她到院中的石桌边坐下:“世子与亭主请稍坐,奴婢去沏壶茶来。”犹豫片刻,又叮嘱我好生作陪。

    三人围着石桌坐定,我笑道:“亭主怎么到这里来了,长公主殿下知道么?”

    柔桑翘起双唇,赌气嗔道:“母亲不准我和大表哥去花园放风筝,真讨厌。”

    我知道熙平长公主对女儿期许颇高,有时不免管束得严些,柔桑为此常向我们抱怨。我瞟了一眼高旸:“世子怎能将亭主带到这里来,也不多叫几个人跟着。”

    高旸抱屈道:“柔桑一下课就央我带她放风筝,姑母不同意。她又逼着我带她来这里,差点将我的袖子扯破,难道我不带她来么?你这院子里又有什么吃人的物事,难道除了你们姐妹别人都来不得?”

    不待我说话,柔桑便叫道:“玉机姐姐别怪表哥了,是我让表哥带我来的。我好久没见姐姐了,难道就不能来看看姐姐么?”

    高旸道:“我们还是回去的好。巴巴地过来,有人还不领情。”

    我忙起身行了大礼:“世子玉趾光降,奴婢惶恐。言行无状之处,还请殿下宽宥则个。”

    高旸笑道:“既赔罪了,孤便不与你计较。”说着示意我坐下,“只是我们四个白坐着,做些什么好呢?”

    柔桑拍手道:“我要听玉机姐姐讲故事。”

    高旸接口道:“这个主意妙。今日晴好,梨花开得又盛,我们就坐在梨树下听玉机讲典故,岂不甚好?常听姑母说玉机熟读史书,今日该当领教。”

    我掩口笑道:“原来并不是为了看我,都是为了听故事。”

    柔桑一双小手不知什么时候已搭在我左臂上,将我推来搡去,口中不停说道:“玉机姐姐快讲故事给我们听……”

    正闹着,玉枢用竹盘盛着四只德清窑白瓷茶盏走上前来。雪亮的茶盏中漂着几片新茶,娇绿点点,煞是动人。玉枢一边奉茶,一边笑道:“茶虽算不得好,却是今春的新茶,恭请世子与亭主品尝。”

    高旸端起茶轻轻一嗅:“新茶的气味虽不够醇厚,却有天然的清新之气。”茶香袅袅散开,高旸目光闪亮,似晨雾中高挂东方的启明星。

    柔桑伸着舌头道:“好烫!”

    玉枢忙接过柔桑手中的茶盏:“平日里长公主总是说茶要缓缓饮,您又不记得了。”

    正文 第3章 女帝师一(3)

    柔桑嘻嘻笑道:“怕什么,母亲又不在这里。”说罢直嚷着要听故事。

    我想了想道:“前些日子,我整理旧日看过的书、写过的字,竟被我发现一样好东西。”

    柔桑长长的睫毛似蝶翼忽闪:“什么好东西?”

    我笑道:“是我小时候读书的涂鸦,足有二十来张,上画了些典故。如今只听我一个人说,也无趣得很,不如将这些画拿出来,每人拣选自己喜欢的或知道的,讲一个与其他人听,岂不更好?”

    高旸道:“这个好,既有画可以看,还可以听典故。”

    柔桑嗫嚅道:“我不知道什么典故……我还小呢……”

    玉枢连忙开解柔桑:“那么多画,其中定有亭主知道的,一会儿定让亭主先挑。”柔桑仍是怯怯:“如果我还是说不出呢?”

    玉枢笑道:“若真说不出,只管叫玉机替您说一个新鲜有趣的。”

    柔桑顿时展颜,拍手道:“这样好,玉机姐姐快拿画来。”

    我进屋取了旧画,柔桑一把抢了去。玉枢一面帮她翻找,一面笑道:“亭主莫急。”

    柔桑抽出一张画来,兴奋道:“这个我知道,夫子讲过。”

    但见画上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立于堂下,神色坚毅,据理申诉,堂上的官指着地上的钉板,横眉冷目。

    柔桑朗朗道:“这画说的是诸娥救父的故事。前朝有一个女孩叫诸娥,她才八岁。她的父亲被一个恶官冤枉,说是贪污了朝廷的粮饷,被判了死罪。诸娥和舅舅为替父亲伸冤,前往京城告御状。京官接了状纸,却说民告官必得熬过滚钉板之刑。诸娥毫不犹豫,忍住剧痛,挨过刑罚,终于为父亲洗雪沉冤。这便是诸娥救父的故事。从此以后,若有哪个女孩事父母至孝又刚烈不屈,便将她比作诸娥。”

    我和玉枢立刻拍掌叫好,高旸道:“柔桑的年纪虽然小,可是也很有学问。”柔桑喜滋滋地露出天真的笑容。

    我将画推到高旸面前,恭敬道:“也请世子抽取一张,奴婢们洗耳恭听。”

    高旸笑道:“不用翻了,就这一张画最好。”说着掀起面上一张。画上一对兄弟,年长的在田间劳作,年幼的在屋里读书。高旸道:“德宗时的翰林学士、刑部侍郎李建,幼时家贫,他的哥哥李造举债供他读书,一生务农,不曾为官。李建后虽通显,却以清俭著称。”

    玉枢奇道:“这二人一读书,一种田,殿下如何便知这就是李造与李建兄弟?”

    高旸不理她,将画儿倒扣在桌上,向我笑道:“这手足情深的典故,我说得对不对?”

    其实高旸只不过说了一个故事,何曾成为典故?然而我也懒怠反驳:“殿下所言甚是。李氏兄弟的故事在唐书中不过寥寥数语,殿下竟记得如此清楚,果真博闻强识。”

    高旸摇一摇折扇:“可惜我就没有这样的好哥哥,一心一意地待我,将好东西都让给我。”

    高旸是信王府的嫡长子,自出生便被立为世子。别说信王府,便是长公主府,只要他开口,没有得不到的人与物事。不知他还有哪些不足,无端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正没理会处,忽听玉枢道:“这样生僻的典故,也只有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