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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鹿吐吐舌头,知道玩笑也有分寸,道:“好啦,我好好说话。”于是把陶振华心梗差点挂掉,自己去探望,顺路又看了看在临终关怀的姥姥,挨了大姨一顿说的事儿抖搂了个干净。

    她说得口干舌燥,终于说完停下来喝茶的时候,从茶杯沿上方觑见叶深沉静耐心的模样,忽然讶异——她在叶深面前竟然什么都说了,也没瞻前顾后担心他会不耐烦。这简直有点不像她。难道说潜意识里,她是相信眼前这个人会包容自己的么?她抚着还微微发痛的眼角,像她这样的人,竟然会在一个人面前有这样多的眼泪,真是奇怪呐。

    叶深自然不知道陶鹿这些曲曲折折的心事,听陶鹿说了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心疼又护短,淡声道:“以后再有人对你说这种话,就让她来找我。不要傻乎乎就在原地听着。听完自己又难过。要转身就走——然后通知我。”他顺手给陶鹿把茶添满,垂眸低语,“或者你来找我,或者我来接你,总之不许一个人。”

    陶鹿心中一动,却是哼了一声,故意道:“不许?”神色间有几分桀骜。

    叶深放下茶壶,顺势握住了她正在瓷碗上划来划去的手指,正色认真道:“不许。”

    陶鹿望入他那双漂亮专注的眼睛,面上微红,低下头去说不出话来,手指也乖乖停在叶深掌心不动了。

    叶深握着她手指的掌心紧了紧,目光落在她发红的眼角,顿了顿,问道:“吃饱了?回去?”

    陶鹿脑袋点了两下。

    两人上车,陶鹿手指绕着系好的安全带,低着头发呆,察觉叶深正看着自己,疑惑抬头,“开车呀。”

    叶深目光又落在女孩发红的眼角,叹了口气,倾身过去,微烫的唇印在女孩眼角。

    陶鹿僵住。

    叶深挪开一点,垂眸看着女孩发红的眼角,顿了顿,又吻上去。

    “以后不许这么哭了。”他的声音轻的像叹息,“我看着心里难受。”

    停车场里,隔着车窗望见哭作一团的女孩时,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

    等他退开,陶鹿连脖颈都泛起粉色来,脸上更不只是眼角鼻头发红,整张脸都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叶深歪头端详着自己的杰作,轻笑道:“现在好多了。”

    陶鹿眼睛都羞得不敢转,手指却顺着他的袖口攀过去,在他结实光滑的小臂上拧了个麻花。

    叶深痛得嘶了一声,漂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弯成微笑的弧度,像是星星亮了。

    回家路上,陶鹿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还有玻璃上映出的叶深侧影,心有所悟。也许是陷在爱情中的人,看世界都加了一层美好的滤镜,恨不能与所有人分享自己的甜蜜喜悦,也更愿意去付出帮助别人。陶鹿这会儿忽然想通了,她固然可以选择不原谅,可是当她固执守着斑斑伤痕的时候,就错过了玻璃上那美丽的侧影。人生这样短暂,她哪有那么多精力分给憎恨怨毒呢?不如看淡。

    叶深看着女孩神情恬淡的侧脸,眼睛笑起来。三年前,女孩脸上总是鲜活灵动的百变表情;三年后,女孩脸上却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这样恬淡的神情,在女孩脸上出现,记忆中还是第一次。

    路口红灯闪烁,叶深握住了女孩柔软的手,十指交缠。

    女孩倚在靠背上,眼神亦柔软,然而不过两秒,她瞪起眼睛,故意恶声恶气道:“你还在试用期哦!”

    叶深睫毛眨动两下,微笑“嗯”了一声。

    女孩又凶巴巴道:“试用期不合格,我会走人的哦!”

    叶深晃了晃她的手,温柔道:“带我一起走。”

    陶鹿瞪着眼睛,想了一想,实在抵不住这甜蜜,嘴角一弯笑出来。

    星光照耀世间眷侣,像是可以永恒。却不知星星,总是会有陨落那一天。

    接到姥姥去世的消息,陶鹿并不惊讶,甚至也不悲痛。

    姥姥缠绵病榻多年,年事已高,离去是在大家预料之中的事情。按照姥姥的年纪,如果是从前,大约能照着“喜丧”办理。

    所以当陶鹿赶到小舅家,看到几乎哭晕的卢碧华时,是很冲击的。

    据说陶鹿姥姥临终前忽然清醒了一小会儿,死活不肯待在医院,一定要回家。于是子女就把她接回了去医院之前住的小儿子家。担架抬着白发苍苍的老人,刚到客厅,人就咽了气儿。

    陶鹿一步踏进小舅家,看到的就是迎面客厅瓷砖地上摆着担架,担架上卧着安静的老人。与老人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旁几乎哭昏过去的卢碧华。陶鹿大姨在操持后事,小舅大约因为是男儿,虽然也悲痛,却隐忍。

    唯独从前家中女儿里最小的陶鹿妈妈,卢碧华,放了悲声。

    撕心裂肺,令闻者落泪,与之同悲。

    陶鹿在刚接到消息时的淡漠,撞上母亲强烈的悲痛,忽然就化作了心酸。她走上前去,扶着母亲肩膀,“妈。”想劝她,又想扶她起身。

    卢碧华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外界的声响,她扑在担架旁冰冷的瓷砖地上,十指死死扣着担架杆子,哭号声像野兽,“娘!娘!嗬嗬!”

    陈国壮从后面走上来,双臂揽着妻子肩头,几乎是把人半抱起来。

    然而卢碧华竟然能冲开一个壮年男子的力气,再度扑倒在担架旁,头伏低在死去的娘身侧,哭声催人心肝。

    陶鹿别过脸去,抹去不知不觉掉下来的眼泪。

    客厅里乱哄哄一团。

    众人好不容易把卢碧华架到卧室。

    陶鹿大姨指挥道:“鹿鹿,来,看着你妈点儿。等会儿入棺别让你妈看,她受不了这个。”

    陶鹿心情复杂进了卧室,什么是兄弟姐妹呢?平时讹诈钱财也是她,这种时候关怀体贴也是她。

    卧室里,卢碧华伏在床上,将近五十岁的人,两个孩子的妈妈,这会儿却嚎啕大哭像个幼童——还必得是受了伤筋动骨的伤的幼童,否则,什么幼童会这样哭?像不要命了似的。

    陶鹿在床沿上坐下来,顿了顿,有些生涩地伸手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张了张嘴,半响道:“别哭了。姥姥是修善的人,会有福报的。”死者已矣,生者唯有寄托于虚无缥缈之物才能有一丝慰藉吧。

    卢碧华伏在床上只是痛哭。

    陶鹿能做的,唯有默默陪着。

    不知过了多久,卢碧华长抽一口气,翻过身来,露出被泪水打湿的一大片床单。她手背压在满是泪痕的眼皮上,抽噎着,嘶哑道:“鹿鹿,妈妈没有妈妈了。”

    陶鹿呆了一呆,被这句话击中。

    卢碧华长长吸气,又长长吐气,眼泪一刻不停,再度翻身过去,呜呜咽咽小声哭起来。

    陶鹿抵住心酸,抚着母亲的背,安慰道:“从今往后,我来做妈妈的妈妈。”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