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这一想法。而另一方面,孩子们的文具已经告急,她不想再让怀卓操心,尽管对于怀卓来说这不过是大手一挥的事。她为这个学校付出的已经足够多。没有人天生是圣人。沈华对怀卓所遭受的流言略有所闻,她心疼她,但更气这村子人们的愚昧。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直到有天,从外地回来的怀卓提着孩子们爱吃的零食去找她们时,才发现这个问题。她找到华荣平,让他发布公告:希望家长们多关心孩子们的学习,不要吝啬他们一顿饭的钱。
但随后她了解到,其实是孩子们体谅父母的辛苦,不到万不得已时不会主动向他们要钱。孩子们正眼巴巴的等着怀卓的礼物。弄清了事情,怀卓又气又笑,感情她的钱都是白要而不需要感激的。正是这时,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即:可以对别人好,但不能让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应当。她不再过问学校的事,好在校长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被拒绝后不再烦扰她。
怀卓很快过上了两头跑的生活。她不断找来新奇的小玩意,只为搏美人一笑。她给沈华送各式各样价格不菲的白衬衫,在她眼中,只有沈华穿白衬衫最为好看。此外,一尘不染的衣着使她在人群中越发出众,优雅的气质显露无疑。一次,怀卓的某位摄影师朋友跟着她来村里采风。那摄影师迷上了沈华独特的气质,说什么也要拍了给她一组照片。甚至为了现实愿望,他死皮赖脸的留了下来。最终,他的坚持和真诚说服了沈华。
“要是穿上旗袍,”摄影师不止一次这么说,“沈华女士就和上个世纪上海的女性没什么不同。”
沈华一阵颤抖。摄影师的话像一道光,穿透了长久以来围绕在她心中的迷雾。她终于记起了她的母亲,她想起母亲那双和她一样透着执拗的双眼,她回上海后时常穿的幽蓝色旗袍,她身上类似“鸦片”的香水味。她曾牵着她的手走在旧租界外国风情的街道上,她为她买了一张画着小兔子的糖画,她为她穿衣梳头,凝视她时眉眼间尽是温柔。而那时,她还不叫沈华。
母亲叫沈绰约,预喻风姿绰约。
但沈华没有想起自己的父亲,这是一个永恒的谜。随着沈绰约的离去而消失在世间,再也无人知晓。至于华永信,他是在她三岁左右时出现在母亲面前。他先是花了三天的时间打听到当初车队离开的方向,又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来到沈绰约和他提起过的城市,接着花了同样的时间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她。
沈华还记得那天,母亲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一家小餐馆,她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华永信,这个日后将成为她养父的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露出的皮肤粗糙枯黄,短发凌乱,不像是母亲会认识的人。但他内敛的柔情为他增添了些许亲和感。
“你怎么来了,永信哥。”母亲的好奇多过惊喜,也让华永信明白了她不爱他,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低下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我也不知道。”他嗫嚅道,又忽然抬头,眼睛湿润的看着在一旁乖巧喝水的小沈华,她那张和母亲如出一辙的小脸表明了她的身份。
“你女儿长得真像你。”他说。沈绰约听后含笑的摸着小沈华的头发。华永信犹豫一会,还是问道:“孩子的爸爸是什么人?对你好吗?”
沈绰约的笑一下子变得勉强,她含糊的说了几句,不想谈起这件事。华永信不再追问,和她说起远在另一世界的村人们。那天的见面没有持续多久。华永信还是留了下来,并取得了小沈华的信任,她从没见过父亲,潜意识里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父亲。沈绰约十分清楚她的想法,也不说破,她耐心的等待着那天的到来。终于一天早上,没有见到母亲来吃早餐的小沈华推开了她的房门。沈绰约趴伏在书桌上,浑身冰冷,再也醒不来。
华永信亲手操办了沈绰约的葬礼,因为他早已了解到,她在这里并无亲戚好友。孤零零的葬礼上,华永信牵着沉默的沈华陪她走完了最后一程。没有知道她为什么自杀,为什么能如此心安理得的留下沈华在人世间孤苦无依。
那天之后,沈华生了病,梦中不断重复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她吃不下饭,不再有泪,只是身体一天天削瘦下来,下巴尖锐的不成样子。两周后,华永信征得她的同意,带着她离开,并为她改名。
这就是被沈华遗忘的全部过去。她知道,只有回到故土,她才能想起更多,血脉的传承让她对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产生了强烈的求知欲。
如果不是华家老爷子不合时宜的死亡,她将跟随怀卓离开,探寻缺失的过去。
老爷子是在床上死去的。大家都说他是老死的,属于寿终正寝,死时没有痛苦。只有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沈华为此耿耿于怀,并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若不是她和怀卓旁若无人的亲密行为被老爷子无意间撞见,他也不会痛苦的死在床上,至少不会死的如此早。时间的间隔巧妙的柔化了他的面部表情,欺骗了大家。沈华头一次因为没有预感而后悔,同时,现实再次向她证明了:想要凌驾于命运之上的人,只会被它玩弄于手掌间。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不到两年,怀卓家就死了两个人,关于他家是否自带霉运以至于连老爷子这样的军人都承受不起的流言传了出来。“这家人指不定是受了诅咒,”有人这么说,“再说了他们家人都那么怪。”
任谁都看了出来,这话是在影射怀卓,正是由于她的归来,平静的生活才一再打破。但很快,流言就被压了下来,没人再提,毕竟谁家都会有死人。用死者去污蔑生者,是连流浪者都会唾弃的行为。
怀卓对一切并不在乎,她敏感的察觉到沈华对她突如其来的生疏,这比流言更让她惶恐。在得知老爷子的死讯后,沈华曾惊诧痛苦的看她一眼。怀卓十分摸不着头脑,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和沈华心意相通,可现在,她看着身旁跪坐的她,竟不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似是悲伤又像痛苦,但很多的是悔恨。现在还不是谈话的时候,怀卓对自己说,暂时压下了疑惑。
因为老爷子身份的特殊,许多人来参加葬礼,甚至还惊动了镇长。这位身穿黑西装、打着领带、扣子几乎扣不了的男人进门之时,沈华便看见了他身后如雾般的血色。她没有惊讶也没有声张,就在老爷子死的那一刻,她就暗下决心,不再向任何人透露出那怕一点点的预见,就让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永远烂在她心中。她已获得生存下去的真谛,只可惜还是晚了些。
镇长手持三柱香,弯腰拜了三下,差点直不起腰来。由于感到丢脸,他没待多久。他回到专车上,用纸巾擦着额头的冷汗,很奇怪,明明是秋冬之际,那老宅却处处透着非自然的阴冷。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