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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敏比他晚了微不可觉的一瞬,她低下头,调整了一下高跟鞋前端的朝向,然后昂首挺胸地抬起来。

    “是,”她平静地道,“你要的答案。”

    吴兆怔了怔才回想起片刻前自己提出的所有问题,一共四个,他知道王天生早就这样猜测,他不情愿认同他,却也没有办法否认……他一时恍惚得不知身在何处,脑子里和胸口都空荡荡的,没法思考,也感觉不到情绪。

    耳边仍然回荡着嗡嗡的震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觉那是血脉博动的声音,规律、单调、无处可逃,充斥世界的白噪声。

    “为什么?”他又一次问,顿了顿,陡然放大了嗓音吼出来,“为什么!?”

    整条长廊的声控灯都在同一瞬间亮起来,明晃晃如同白昼,白光投向地面光滑浅色地砖、白色的墙面、透明的玻璃窗,又由四面八方折射回来,吴兆眼见着对面的吴敏被光华包裹,就好像她本身便是发光体,似乎能从每一根发丝都透出光来。

    “哦,”她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漫不经心地低下头,在亮晶晶的地砖上犁了犁脚尖,“你想要什么样的理由?每样我都可以给你几个。”

    “你可以理解这一切都是为了覆灭异人俱乐部,他们二十年来从未放弃监控我,或许是为了通过我找回他们的第一任会长,或许单纯是为了人工合成的垂体腺素,谁知道呢?我不在乎他们想做什么,但是一个陌生的我不了解的间谍总没有老朋友好应付,所以我没有揭穿老师,反而尽量配合他,从他那里得到异人俱乐部的资料,又向他释出我希望他们知道的讯息。”

    “……那些异人,”吴兆打断她,粗重地喘息了一阵才能继续说下去,“在王天生他们之前的异人,包括钱小婉,都是你泄露给异人俱乐部,等于是你害死了他们!”

    吴敏皱了皱眉。

    “我可不这样认为。”她仍然是那副漫不在乎的作派,下巴却扬得更高,声音隐隐变得尖锐,“我以为你清楚,异人俱乐部并不是我的责任,他们身为异人也不是我的责任,我给过他们选择不是吗?继续做异人或是变成一个安全的普通人,每个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是的,吴兆想,他曾经在曹安期他们面前为了吴敏据理力争,那时他也坚持认定吴敏没有义务在异人俱乐部的屠刀前保护所有的异人,她愿意这么做,值得尊敬;她不肯冒险,他也认同她的生命比陌生人的性命更重要。

    但那些都不能和真相比,真相是吴敏帮助异人俱乐部伤害了那些她不关心的异人,那些在她的计划之外的,被选择性牺牲的实验品。

    “你是故意的……”吴兆低声道,“实验怎么可以缺少对照组,如果没有观察和记录其他异人在异人俱乐部面前的表现,你就不能提前预测到王天生他们的反应……所以你放任少部分异人被猎杀,他们根本没有选择,是你选择了他们……”

    他忍无可忍地爆发出来:“谁给你的权利!?”

    刚刚瞌睡的声控灯又被震醒,吴敏不由地抬头望向拐角,她记得转过去没多远就有一个摄像头,保安早晚会注意到灯光的不正常变化。

    她这一眼却让吴兆误会了,他怕她又施展手段溜走,慌忙大步逼近,一把攥向她的胳膊。

    吴敏不闪不避,任由他捉住了她,近距离才发现两人仍然存在少许的身高差,吴兆在这三个月里都没有变身,他又长高了一些,她必须抬眸才能望入他的眼睛。

    而吴兆惊觉她的胳膊细得惊人,在他大脑中残存的影像里,他总是仰视着她,身高或者智慧,她如此高不可攀,仿佛建筑在苍白的石灰岩顶端辉煌壮丽的殿堂,又或是垂眸遮掩眼底神情,蔑视世人的神像。他以为她永远高高在上,而今握在手里,却只是一个柔软纤细的普通女人。

    他低下头被她望进眼睛里,他也终于打破光线的迷雾,清晰地看见了她的眼睛,瞳孔周边那一圈异色的虹膜,万千世界的奥秘尽在其中。

    “你被她改变了,”吴兆被她的眼睛迷惑,吴敏似乎也透过他的眼睛找到了什么,叹息一般道,“这么快,这么彻底,荷尔蒙的威力吗?”

    “曹安期原来是这样一个人,有趣。”

    听到“曹安期”三个字,吴兆陡然醒悟过来,就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而是朝胸口狠狠推搡一把,于是他向后摔倒,退开,逃出了吴敏眼瞳的陷阱。

    他连退两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得就像刚爬上三十层楼又一口气奔下来,他连连眨眼,看着吴敏收回手,又将它揣进白大褂的口袋里,衣袖上的褶皱居然还残留着他手印的形状。

    同样不知道为什么,他莫敢直视,喘息着扭过了头。

    “我以为你足够了解我,不会对我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期许,”吴敏仍然是那样感兴趣地侧着头,语气却冷淡无波,“这个世界有它运行的秩序,我不会去打扰它,但也不意味着我必须遵守它。生命重要吗?我不这样认为,人都会死的。”

    因为每个人早晚都会死,所以她有没有选择他们,有没有让他们无辜地提前面对死亡,这有什么区别?

    吴兆摇着头,他能听懂吴敏言外之意,她从来不会明确地这样教导他,但她潜移默化地向他灌输了这样的观念,她把异人俱乐部的杀人犯拎到实验室来,吩咐他亲手杀死对方,给他一个限定的时间,然后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等待,仿佛他只是在为细胞切片,或是安乐死一只饱受折磨的小白鼠。

    吴敏把自己和他人的生命都看得不重要,她太过聪明,性灵超越了**,她追求着精神上的满足,除此之外一切皆可抛弃。

    他以前认同这样的观点吗?吴兆从未这样深刻地思考过,不,他以前就是一个空壳,一个装置吴敏思想的容器,直到他亲眼看见曹安期为了钱小婉哀悼,直到他们一起被异人俱乐部追杀,他每一次险死还生,就会对自己的生命珍惜一点,对别人的性命尊重一分。

    与其说曹安期改变了他,不如说,到底还是吴敏安排的这次特殊的旅程改变了他,虽然是朝着她预料之外的方向。

    她毕竟还不是神灵。

    吴兆忽然就变得心平气和,就像每一个顺利渡过中二期走向成熟的成年人,他学会了思考,懂得坚守自我,那么别人的否定与置疑就不再重要,也无须辩驳以求认为,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