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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兆人生最早的记忆是四岁,那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被吴敏送进幼儿园。

    不过半天他又被赶了出来,老师气急败坏冲吴敏嚷嚷,这孩子脑子不正常,大人说什么都不听,也不跟其他小朋友玩,总是一个人阴恻恻地站在角落里看,问他看什么也不理……他是不是自闭症?

    吴敏一个字也没搭理她,弯下腰牵着他的手领他回家,路上他依然不吭声,以为她也会问他,会把那些老师砸向她的难听话又扔给他,可是直到他们走回了实验室,她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把他放在实验室的这头,自己则在另一头照常工作,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再也没有向他这边瞟一眼。

    凌晨两点她终于收工,扯脱塑胶手套,走过来看了看乖得像是不存在的他。

    时隔多年,吴兆仍然记得她高跟鞋敲击木地板的脆响,他仰起头,看到实验室的无影灯照在她脸上,皮肤白中泛蓝,看起来仿佛无机质的假体,没有半点活人的烟火气。

    “你太聪明了,”她说了一句让他至今费解的话,“我不该把你和孩子放到一起,是我的错。”

    第二天,实验室里多了一个人,吴兆第一次见到石慎思教授。

    “这是石教授,”吴敏像对待一个大人那样,郑重地为他介绍,“他会和我一起教导你。”

    彼时吴兆摇晃着小腿坐在高高的实验台上,石教授身高并不突出,一老一少的视线几乎持平。他看到一个肃正脸的老头儿,头发染成黑色,眉毛和胡根却是花白的,咧着嘴似乎想对他笑,却因为太久没有真正笑过,笑得比哭更难看。

    他第一眼就不怎么喜欢他。

    平心而论,石教授对吴兆不错,他和吴敏轮换着陪他,教他识字、算术、外语,一些他们认为正常人都应该掌握的科目。

    除开那半天幼儿园,吴兆没有正式上过学,也没有和同龄人打交道,他认识的人屈指可数,而在他生命里长时间驻留的,只有吴敏和石慎思。

    他始终不喜欢石慎思,这位老教授和吴敏不一样,吴敏对待他的方式自然随意,大多数时候把他当作小孩儿和宠物,少数时候却非常尊重他的意愿,她是一位怪诞的天才,这让他能原谅她任何不得体的举动,外表别扭,内心仰慕。

    石教授则更像一位普通的长者,严厉刻板,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控制欲,随着吴兆渐渐长大,他的管束也愈加严格,有一次被吴兆发现他在偷看他,目光中带着警戒和惧意……

    吴兆认为自己不喜欢石教授,但他解释不了,为什么在天狼号上骤见石教授的病床,他心头慌乱;为什么在火车上偶遇一个很像石教授的老头儿被车匪抢劫,他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出手相助?

    这个老头儿现在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连病情都和石教授如出一辄。

    他眯起眼睛贴得极近,总算看清了床头的病人姓名。

    王树荣。

    第97章 番外三枯荣(中)

    王树荣……吴兆在心底默念他的名字,确定自己是今天第一次听说这个人。

    那么,吴敏跑来附院应该不是为了见他。

    吴兆并不知道王树荣与王天生的关系,他深夜潜入也不是为了探病,事实上,他追蹑着吴敏留下的踪迹,横跨大江南北,穿越半个中国,终于又回到这里。

    这个有曹安期的城市,吴兆因此生出些亲切感,似乎连眼前冰冷的仪器也变得充满人情味。

    他想,吴敏为什么回来a市?她是来找曹安期吗?她以前告诉他,她在a市遇见一个改变她人生的重要人物,现在想来应该是指她的丈夫,对于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她是否有自己独特的祭奠方式?

    吴兆追踪了吴敏三个月,曾经他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接近她的人,却在这三个月里渐生怀疑,吴敏若即若离的态度像在逗弄一个宠物,一头被她抛弃以后追着她脚后跟转圈的狗仔,她总是留下线索,等他满怀希望地赶至,留给他的只剩一室空寂。

    偶尔他也会累,也会想要放弃,她便恰到好处地现身,慷慨赠予他一线虚无飘渺的希望,让他真的像嗅到肉骨头香味的狗仔那样,连滚带爬地继续迈动疲惫的小短腿。

    吴兆不知道,他现在遭遇的重复了何景明和吴敏那场斗智斗勇的追逐战,或许就算他知道了,他也没有办法带着恶意去揣测吴敏,追踪她三个月,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替自己、替曹安期向她要一个谜题的答案。

    …………

    ……

    王树荣老爷子在病床上睡得人事不省,吴兆观察了他片刻,试图弄懂围绕他的诸多仪器,一分半钟以后宣告放弃,他从小在实验室里伴随仪器长大,并不代表他就能对类似的玩意儿多出了解。

    他只看出病人昏迷了很长时间,依靠仪器维持着基本的生命体征,像他这样的年龄和体质,应该已经接近极限,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当时在火车上,吴兆亲眼看着王树荣被车匪踢晕过去,老头儿不会从那时候就病到现在吧?

    早知道……早知道……

    吴兆后悔地念叨了两句,但也说不清“早知道”什么,那是他头一回单独执行任务,身边没有吴敏,独自乘坐夜晚的长途火车,又遇到药效发作,躯体缩小成儿童的形态……如果他诚实一点,他会对自己承认,当时的他有三分兴奋,更有七分恐慌。

    他一路上都在使用吴钩,减少自己在其他旅客眼中的存在感,所以那帮匪徒根本没有发现他,他们就在他面前诱骗那位老人,骗术失败以后,猖狂地对老人家下黑手。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吴兆搜索记忆,脑子里却已没有清晰的印象,他不是吴敏,她的大脑仿佛容纳万物,能够把每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只记得那些重要的事,而火车上邂逅的一个陌生人,不情愿的拔刀相助,显然不是那么的重要。

    可王树荣的亲人肯定觉得很重要,吴兆抿紧唇角,在阴暗的房间内环视了一圈:单人病房、精密仪器,就算是他也能看出所费不菲,老头儿不像有钱人,他的亲人甘愿支付昂贵的医药费来吊着他的命……他们一定很在乎他。

    这样想着,吴兆又有点羡慕他了。

    他傻站在人家病床前发了一会儿呆,总算想起自己是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