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或许比不了吴敏重要,却是他生平第一次由自主意识为自己选择的同伴。
安期,他想,我要纠正我的话,吴兆终于不再是一个空壳。
四十五分钟后,他们在码头劫持了一艘船。
两小时后,他们在海平面的远端望见那艘远洋巨轮,深蓝近黑的夜幕向着它倾斜下去,使得它比第一眼看去更像雄踞这片海域的狰狞怪兽,支楞着裸露在外的铁青色骨架,牢牢撑持住天空。
吴兆站在船头,风把他半长的黑发吹得倒伏过来,漆黑的眼眸在星光中熠熠生辉。
他喃喃念出那艘船的名字。
“天狼。”
☆、第八十五章 —意外的客人
“天狼”是艘远洋货轮,因此大部分空间都留给了储存货物的仓库,船员集中食宿在东翼,船长室也在东面。
狭窄的走廊上一丝光也没有,吴敏关掉了腕表的荧光,身体贴着光滑的墙面轻缓地往前蹭,竖起耳朵听前方的动静。
尚未抵达船长室,她听到了自己以外的呼吸声,还有踱步声,穿着厚底硬鞋,声音通过密闭空间的四壁回荡,清晰得犹如近在耳畔。
吴敏驻足聆听了一会儿,分辨出至少两个人的脚步声,他们快速地沿着同一个轨迹行进,循环往复,遵守某种特定的规律。
是这里吗?她想,但记忆里储存的船体结构图告诉她否定答案,前方并不是船长室,而是另一个仓库。
可这些脚步声太像看守或者保镖,吴敏迅速做下决定——不管那是什么地方,既然它值得异人俱乐部耗费人力小心谨慎地看管,那就值得她花费时间闯进去!
她贴着墙面又前进了数十米,前方混沌的黑暗中突然多出几许微光,吴敏立即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仪器,拇指轻按,使力抛了出去。
那是个松子大小的球体,被她摁过以后却发生变形,在空中迅速地打散、重新组合,通体散发出蓝莹莹的幽光。
小仪器在空中飞得很短,还没到达目的地便力竭下落,“啪”一声坠到地上,以右侧的锥尖为中心飞快旋转,一圈又一圈,由快到慢……
吴敏听到那两人改变节奏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他们并没有交谈,即使在这样突兀诡异的情境之中,没有人感觉困惑,发出任何表示疑问的声音,相反,他们立刻给出了她意想不到的反应。
“biu——”
有人开了枪,子弹准确地击中了那个闪着蓝色幽光的小陀螺,火星四溅,它旋转的速度进一步降下来,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
吴敏沉住气,缩在拐角这边一动不动。
又过了至少一分半钟,她终于听到脚步声走过来,停在小仪器旁边,有人弯腰捡起它,好奇地自言自语:“这是什么?”
说的不是中文,而是东南亚邻近某小国的土语,她对这门语言所知也不多,停留在简单的日常对话层次。
另一个声音回答了他,说的话吴敏完全听不懂,她也不需要懂,而是在心底默数倒计时:“八、七、六……”
数到“三”时对话戛然而止,数到“二”时黑暗中传来人体倒地的闷响,数到“一”时小小的仪器从那人摊开的手掌滚落出来,打着旋儿一圈圈转个不停。
吴敏握着枪离开拐角走过去,弯腰捡起她的小仪器,这东西她十年来先后制作了三个,两个成品让吴兆随身携带,一个半成品留给自己,某些重要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半成品的覆盖范围远低于成品,发生效用需要的时间也更长,幸好它足够坚固,不至于被普通子弹破坏。
她借着蓝光检查了一下倒地的看守,两个人都面无表情,身体僵硬,眼球却在眼眶内不安分地左右摇摆,瞳孔晃动不休……这些都是脑部活动剧烈的表征,通常发生在睡眠的快速眼动周期,意味着你陷入了大脑制造的荒唐梦境。
吴敏观察他们的脸部特征,黄种人内部一般可分为五个亚支和三大类型,这两人的低额、宽鼻、阔口明显属于东南亚亚支,身高较矮,体脂含量低于平均水平,掌心和指根部覆盖厚茧,受过长期、严格的体能训练。
她就此得出结论:他们不是异人俱乐部成员,而是来自东南亚某国的雇佣兵,
所以这就是何景明的底牌吗?吴敏有些失望地想,在业余联赛里引入职业选手作弊?
她卸掉两人的枪,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开枪抹杀威胁,至少十五分钟内他们没办法逃脱思维迷宫,她还不知道门内藏着什么,会不会被她的枪声惊动。
吴敏小心翼翼地跨过两名看守的躯体,接近他们身后的那扇舱门,并没有急着打开,先把脑袋凑过去,耳朵贴着门细听。
她听了不到一分钟,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舱门没锁,吴敏退开半步,握住门柄一把拉开。
“师母?”
…………
……
“天狼”的船体结构图显示,这扇舱门背后是一间小型仓库。
所谓“小型”,参照对象是接近二十米高、一百米长货轮底舱,这间小型仓库看来和普通学校的教室差不多大小,足以容纳五十个精力旺盛的青春期学生和一位焦头烂额的师长。
吴敏的师长正站在仓库中心,她背对着舱门,娇小瘦弱的身形仿佛风一吹就会偏倒,脊梁却倔强得挺直,满头雪白银丝挽在脑后,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她身旁是一张床,一张医院里常见的病床,铺着浆洗过度有些发黄的床单和被罩,上面躺着另一个人。
“老师?”吴敏一惊过后又是一惊,不假思索地抢步进去,“你们怎么在这里?”
她没几步就冲至床畔,床上躺的人果然是她的恩师石慎思教授,比起半个月前,他的病似乎更重了,腊黄的脸颊上不见丝毫血色,口鼻连接着呼吸机,许久许久才有一道白雾喷到透明的氧气罩上,胸膛的起伏更是接近静止。
“我和老石在这船上待了一星期了,”老太太疲惫的声音在她脑后响起,“他还好,别看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病情没有恶化已经算运气。”
吴敏强忍住伸去摸石教授脉博的冲动,盯着他看了良久,直到终于目睹他呼气又吸气,胸膛轻微起伏……
她回过头看师母,老太太满眼慈爱地凝视她,微喟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师母,”吴敏忍下一波泪意,安慰道,“别这么悲观,我们还有机会逃出去,老师的病只要能保持稳定,来得及送进医院。”
老太太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