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豪门庶子 作者:楚河汉界
第十七章
锦州行馆正堂内,李烨高高端坐于首位,墨眸微沉,心思难测。李熠笑容友善,安静的做一个英俊吉祥物,以他皇子的身份来看,可以说毫无架子,但通身的贵气,却是与生俱来,难以忽略。
谢瑜双膝下跪于堂下,向二人行礼叩拜,谦恭而谨慎。
“卑下见过七殿下、九殿下。”
以前没有功名时,要称草民,如今谢三郎凭借策论大比魁首之位,有了举人的正经出身,算是半只脚踏入了官僚阶级,称谓也随之改变。
“起来。”李烨声如碎玉落盘,听起来十分悦耳,却透着股冷冽之气。
自昏迷中苏醒后,谢瑜还是第一次见到李烨,皇二代威势不减,依旧如刀锋斩过,这回再加上一个笑容满面的李熠,谢三郎委实压力山大。
二代尚且如此霸气侧漏,若是景帝李元昊那种真龙天子,应当是何等风光?
这种时候,冷静自持比什么都重要,好在来前做过一番思想准备,谢瑜心里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谢举人。”
“卑下在。”
“身体可好?”
“回殿下,蒙殿下仁慈厚德,已无大碍。”
“恩,”李烨端起茶盏,浅抿一口,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谢瑜心道终于问到关键了。
等了这么久,就为了这个问题。
可怎么回答?却是个技术活儿。
哭爹喊娘,大呼平生不得志,受尽父兄折磨,没完没了倒苦水,那是下策。
一言不发,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一脸的明媚与忧伤,再悲悲切切感谢救命之恩,那是中策。
但,此二策皆不可取。
谢瑜站起身,愈发挺直脊背,脑子开始转动。
“回殿下,卑下已书就悔过书一份,准备交予布政使贺大人。”
“悔过书?”
“是,卑下才疏学浅,虽不知父兄为何嫉恨与我,但此源头定是在瑜自身,瑜惶恐,深感愧疚,故写悔过书以章罪过。”
“噗——”
本来立志做好安静吉祥物的李熠,一个没忍住,把刚入口的茶全喷了出去,显然是惊吓过度。
而充作背景板的陈百户,也丧失了往常的机敏伶俐,丝毫没有眼力界儿,不仅没拿布巾去给李熠擦掉满身茶水,只顾瞪着面色平静的谢瑜,傻愣愣地发呆。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然后一致认为,谢三郎绝对是让打傻了!
不然这脑回路得多不正常,才能想到这种回答!
自古以来,都是被揍了报复回去,再不济,也应该是怀恨在心,哪有被揍以后,反而怨自己的?
果然,赵大夫的手术有后遗症!
伤到脑子了!
许是谢瑜脸上懊悔的表情太过真实,李熠终是没有说出“你绝对是让打傻了”这种话,而是自己默默地拿起袖子,擦去下巴上的茶水。
李烨突然侧头,肩膀微抖,唇边似有笑意,原本的霸气凌厉也去了几分,染上烟火气。
“谢举人,打算交予贺大人?”话再出口时,李烨的声音温和不少,连他自己也未注意。
“是。”
“目的为何?”
“一为挽回名声,二为追随殿下,”谢瑜抬头,黑眸晶亮,似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卑下需要一个适合的身份去盛京,国子监贡生,恰在此列。”
李烨单手搭在扶手上,似在沉吟,半响后,才淡淡道,“善,孤静候佳音。”
于是,谢瑜在导航陈百户的带领下,拿着李烨的名帖,大步迈向锦州承宣布政使司。
一路上,陈百户多次想开口劝劝谢瑜,有病得赶紧治,可别耽误了,却都被谢瑜打太极混过去。看着手中那张署名皇七子的名帖,谢三郎心中暗叹,此时他还是个无名小卒,却又欠下李烨一份儿人情,当真以后要还不清了。
在古代,要拜访高官,没有名帖引荐是不行的。
布政使乃是从二品官秩,地方行政一把手,这种级别的官僚可不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一个小小举人,刚踏入官圈一只脚,仕途漫漫,前途未卜。更别提你还是政敌家的小崽子,不拿棍子把你赶出去,已算是仁至义尽。
经通报后,谢瑜二人得到了召见,由一库大使领路。
从大门到官员办公的厢房尚有一段距离,省级政府办公地点虽不能像后世一样金碧辉煌,但也修的是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办公环境极好,完全不用担心空气质量pm2.5等问题。
承宣布政使司内,每日来往人员众多,上交下发批文也是成摞成摞的,办事效率相当高。
因朝廷吏部每年、每季度,甚至每月都有考核,政绩突出者,予以嘉奖,升迁;无所建树者,累计次数够多时,则要被斥责贬官,一撸到底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锦州承宣布政使司的顶级大佬,布政使贺州,出身寒门,性格果毅,通俗点说,就是上面没人,脾气还不好。所以在他手下,那就得拼命干活,凡事不要虚的,全靠政绩说话。
而谢文昌恰恰是个反例,因仗着有宁国公府的背景,每天上班走过场居多,又喜欢和一样世家出身的同僚们联络感情。
这些在刚正不阿的贺州看来,那纯属是消极怠工!靠祖上庇荫不说,还不求上进!
三观差异,导致二人互相看不惯,偏偏又不能同在一个屋檐下为官,日积月累下,贺布政使和谢参政终于成为了命中注定的死敌。
因此,谢瑜在走进承宣布政使司的时候,立刻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礼,目光透着火热,里面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
待进入布政使大人所在的正堂时,刚汇报完工作的经历和都事一瞅见谢瑜,统统收回了原本准备迈出门的左脚,动作整齐且划一。二位大人转回身后,便开始磨磨蹭蹭,没事儿找事儿干,显然是打算留下来听八卦。
贺布政使咳嗽两声,先扫了眼留下经历和都事,然后摆正脸色,严肃开口道:“汝来何事?”
其实贺州对谢三郎感观不错,单凭这少年敢违抗谢文昌,跑去参加策论大比,他本人就十分欣赏。
不靠祖上庇荫,凭真本事争取未来,这才是正途。
“见过贺大人。”谢瑜弯腰行礼,微微一笑道,“晚生为家中之事而来。”
左右经历都事一听,立马竖起耳朵,心道终于来了!
“哦?可是要本官为你主持公道?”贺布政使皱起眉头。
若说他不想借此打击谢文昌,那是假的。
可谢三郎毕竟姓谢,子不言父之过,长兄如父,亦不该言,此事谢瑜虽然占理,却有违人伦孝道。
古人重孝道,“孝顺父母,尊敬长上”乃为人根本,不孝不敬,多为人耻。
“非也。”谢瑜一咧嘴,“晚生是来请罪的。”
“请罪?汝何罪之有啊?”贺布政使诧异万分。
“想必大人有所耳闻,晚生遭父亲毒打虐待,兄长珏又落井下石,甚至命人下毒以害瑜性命。可上苍仁慈,让瑜高中魁首,又蒙殿下等搭救,方才保住性命。”谢瑜叹气捧心口,眉目如画的脸上,神情愧疚至极,“然父兄犯下如此恶行,皆是因为晚生,若非瑜之过,父兄不能做出这等有违圣贤,背德背伦之事,是故,瑜有罪,特书就悔过书一份,以章己罪。”
说完,谢瑜便将袖中的两张纸递出去。
贺布政使:“……”
屋内众人皆默然,左右经历和都事看向谢瑜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大傻子。有病,绝对有病!而且还不轻!
见状,跟来后一直站岗的陈百户默默扭头,心中十分安慰,果然,我不是一个人。
贺布政使在官场摸爬滚打二十年,毕竟见过不少风浪,虽然一时受到惊吓,但恢复得也很快。此时,他已经明白了谢瑜的用意,再次看向这单薄少年时,眼神愈发亲善起来,隐约带着一抹赞叹。
谢三郎一家的事先前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上达凤子龙孙,下至贩夫走卒,都有所知晓。
原本这事谢瑜占足了理,却不成想,大郎谢珏突然示弱,博得淳朴的人民群众同情,反倒让不少人责怪起谢三郎心胸狭窄,怨恨父兄,实在不孝。
如今,谢瑜用两张宣纸反击,将错误全揽在自己身上,其孝顺之情,足以与“二十四孝”中诸子并称。
“谢小友孝感天地,实乃大孝之人!”贺布政使看完谢三郎的悔过书后,终于一锤定音,算是为这场风波画上一个句号。
由布政使大人亲批的“孝廉”,可不是大街上捡的白菜,谁都能有。
若要再想说些什么,就要掂量掂量。
胡说八道,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仅如此,贺布政使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在谢三郎的“孝廉”之名旁边,又添上了份“贡生”的彩头。
原因其实很简单,谢瑜是本届策论大比的魁首,而这大比是他贺州亲手操办,于情于理,这谢三郎都是他保举推荐的人,如今又有冠上仁孝之名,更是地方教化有功,绝对的政绩!
况且,谢瑜将来若是有一番造化,于贺州自己也大有裨益。
既能博得政绩,还能恶心谢文昌,何乐而不为?
左右经历都事见状,连忙拱手向谢瑜道贺,若成为贡生,那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如果说中举是半只脚踏入仕途,那进入国子监,则是已经站在朝堂门口了,抬抬脚,便是康庄大道。
谢瑜微笑的接过布政使大人亲批的举荐书,揣好这张国子监通行证,然后领着早已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的陈百户,昂首走出承宣布政使司。
不出几日,表扬谢瑜孝廉的文章下发至各州府、诸县,一个月内谢三郎再次扬名整个锦州,相邻三州亦有所闻。凡观者听者,无不感叹钦佩,这谢三郎不光才华横溢,更难得品德高尚,堪称大孝!实乃我辈楷模啊!
谢瑜掐算好时间,收拾东西带着谢璇离开行馆,以胜利者的姿态高调回府。
比起谢文信的热情相迎,谢家其他人则表现的活像白日见鬼,谢参政气的晚饭一口没吃下去。当看到谢瑜一脸无辜时,大少爷谢珏咬着后槽牙,再一次后悔没毒死这个庶弟。
当然,这并不算完。
至此,谢三郎坑爹之路才走到一半,不走完怎么对得起谢参政对他的“厚爱”。
得到谢瑜离开的消息时,李烨正在书房看《六韬》,听陈百户报告完后,他挥挥手,让人退下。
昏黄的烛火下,李烨勾唇,对谢瑜的计策心中了然。
化被动为主动,以劣势绝地反击,力挽狂澜,占领舆论的制高点,这才是上策。
皇二代心思一顿,原以为是个小虾米,却不想是只小狐狸。
只不过,这个狐狸,是会坑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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