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豪门庶子 作者:楚河汉界
第十六章
锦州行馆,东厢房内。
老熟人赵大夫正在替谢瑜诊脉,床榻上的少年脸色青白,全身冰冷,若不是眉宇间的痛苦之色始终不去,几乎不像个活人。
赵大夫一边号着脉,一边开始七想八想,这谢三郎还真是多灾多难,刚从棺材里爬出来没几天,就又被亲爹打的皮开肉绽。
来时听说,这次还险些在自家祠堂被灌了毒药。
啧啧,造孽哟!
李烨刚换过一身常服,坐在太师椅之上。方才他将谢瑜抱回行馆后,才发现自己一身朱红蟠龙服早就变了颜色,前襟染上鲜血,连赤金蟠龙也变得暗沉,带着一丝血腥的味道。
皇九子李熠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他右手站着是心急跟来的谢四郎。
放下谢瑜的手腕,赵大夫从医箱里掏出剪刀和匕首,又唤旁边站岗的陈百户端来烛火。
将剪刀和匕首在烛火外焰中烤了又烤,直到刀刃微微发红,刀柄烫手才停下。
赵大夫示意,陈百户上前将仰躺着的谢瑜翻过身来,又帮其褪下染血的儒衫,待露出白色的中衣时,背上却是一道道紫红色的血棱子,且大多已经皮开肉绽。
饶是陈百户这般行伍出身见过血的侍卫,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真是亲爹下的手?!
何其狠毒啊!
此时,里衣已经和伤口粘连在一起,经过一天一夜更是凝结成血块,根本不能用手脱掉,若要硬扯,只怕会连皮肉一起扯下。
陈百户为难扭头,但见主子李烨朝他抬了抬手,于是连忙退后,让赵大夫上前。
别看赵大夫白胡子一大把,下手却是极稳,他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处,将里衣剥丝抽茧般解体,余下的伤口,又用匕首小心除去腐肉。
一刀刀,一块块,端的是精准无比,但到底是在生生割肉,光是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
幸好谢三郎已经昏迷,不然绝对疼到发狂,这个年代可没有麻醉药,麻佛散又早已失传。
刮骨疗伤什么的听听可以,要是信以为真那就太天真了。
皇九子李熠直看得脸色发白,他眨巴几下眼睛,口中发苦,正要扭头喝茶压压惊,却突然发现身边还站着个未成年,连忙抬手把谢四郎双眼蒙上。
可谢璇却轻轻拉下他的手,盯着那把刀和谢瑜瘦弱脊背上狰狞的伤口,紧紧咬着嘴唇,一语不发。
与他一样沉默的,还有李烨,不过皇二代面上纹丝未动,显然是在回想什么。
方才李烨踏进谢家祠堂时,一眼便瞧见那少年,似初尝血腥味儿的狼崽子,目光凶狠而充满警惕。而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却又立刻放松下来,随即安心闭眼。
谢瑜就这么信任自己吗?李烨默然。
处理好伤口,赵大夫又掏出一个白瓷瓶,瓶塞上还盖着个琉璃盖,映着烛火,光华流转,煞是好看。
一旁陈百户不由好奇问道:“赵大夫这是何物?”
没等赵大夫说话,陈百户膝盖下面就顶出个小脑袋,谢璇先瞥了眼陈百户,才一本正经道:“肯定是药。”
陈百户:“……”这不废话么!我不知道那是药啊!
还有那目光中淡淡的鄙视是怎么回事!
赵大夫自得一笑,小心掀开琉璃盖,拔-开瓶塞,倾倒出一些粉末,仔细涂抹在谢瑜后背的伤口上。
一时间,药香四溢。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百草堂的赵大夫最擅长的不是内理,而是外伤,他年轻时曾做过军医。所谓干一行爱一行,伤口越狰狞,他治起来的越有成就感,还自创了一套处理外伤方法和金疮药,内服加外敷,双管齐下,疗效极快。
直到后来回家继承祖业,他才开始坐堂看病。
可惜在和平的大后方,割破手指头的都少,更别提缺胳膊断腿的了,上哪找去?
今日真是过瘾啊!
赵大夫喟叹。
收拾好药箱,赵大夫写下内服药方后起身,先向两位天潢贵胄行礼,准备告辞。
扫了一眼下拜的老人,李烨并未言语,倒是右边的李熠开口。
“今日之事,若是有人问起,赵大夫该如何作答?”
“老朽自当如实相告。”
赵大夫抬头,老成精的人一眼便开出,这二位凤子龙孙中是谁做主,他向李烨一叩拜道:“谢三郎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又在祠堂中受尽寒冷,若非二位殿下仁慈施救,恐早归黄泉,皆应被谢参政毒打所致,此等惨状,着实令人唏嘘!”
“可。”李烨颔首,微微抬手让赵大夫起身,墨眸闪过一抹冷厉,“勿忘加上魁首二字。”
“老朽省得。”
果然,不出一日,锦州城便流言四起,说谢参政虐待庶子有之,说他纵奴欺主有之,又言大少爷谢珏亏待庶弟,谗言其父,对庶弟落井下石。还有的谢府仆役偷偷放出“内部消息”,当日在祠堂给谢三郎下毒的小厮,也是被大少爷收买的!
消息传开后,谢文昌在家直接晕倒,卧床几日。
养病期间,盛京的老国公突然破天荒地给谢文昌写了封信,满心欢喜的谢参政当即拆开信,以为老父亲终于想起他来了。结果一看完,才从床上爬起来的谢文昌,立马又晕了回去,几乎要一病不起。
信上说,谢瑜的大名已经在翰林院和国子监里挂号,士林中的少壮派更是奉其为楷模,乃朝廷栋梁。据传,连金銮殿上都商讨过谢三郎所作的那两篇策论。
没过多久,锦州城大街小巷便人尽皆知,就连街角卖包子的,都能跟你扒一段“谢参政毒打庶子,谢大郎落井下石”的八卦。
一时间群情激奋,不少朴实农妇没事儿便朝谢府大门扔两颗烂白菜,臭鸡蛋若干。路过的贩夫走卒,也要狠啐上两口才罢休。
在此期间,谢府紧闭大门,所有内眷一律足不出户。养好病后的谢文昌乘轿上班,根本不敢有大排场,到了承宣布政使司,也立刻躲进厢房,极少有同僚前来与他交谈。每次路过谢参政厢房门口时,众人都以袖掩面迅速奔走,生怕被叫住。
布政使大人则春风满面,一改往日严肃画风,看到谢文昌也难得面带微笑,只不过这笑容里幸灾乐祸成分居多。
谢珏去县学时也是被人议论纷纷,背后指指点点,训导教谕或顾忌他身份不在当面说些什么,可私下议论时却多有揣测,都道此子心肠歹毒啊!
可谢珏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完全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仍旧按部就班上学念书,认真准备几月后的秋闱,似乎谢瑜中得魁首,又有了举人的功名后,对他来说毫无影响。若被人问起当日之事,他既不生气,也不狡辩,均以沉默应对。
不少人见谢珏如此形状,反倒同情他起来,谁没个犯错的时候呢?再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老子打儿子也算不上大错,虽然谢瑜身受重伤,又差点儿被害了性命,可也不能得理不饶人不是,那毕竟是亲爹!亲大哥!
子不言父之过,身为人子,如此怨恨父兄,实在是有些不孝。
况且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那小厮之事谁又知道真假呢?
于是,谢参政的厢房又有了客人,大夫人孟氏开始串门,谢珏再次加入到谈诗论道的小伙伴中。而布政使大人高兴没几天,复重新板起脸,私下恨不得扎谢珏小人,你装什么弱,真正弱的还在床上躺着呢!
二少爷谢珉听闻后,不由嘿嘿冷笑,他这个大哥向来最会装蒜,示弱以博得同情,端的是好计谋。
只是不知,他三弟该如何应对。
这日,谢瑜从昏睡中醒来,动了动胳膊已是无碍,赵大夫的药效果极好,几日的功夫,背上的伤口全部结痂。
除了他本身内里自带的寒症,伤几乎好了大半。
“哥哥,起来喝药。”
谢璇捧着药碗进屋,除了第一日偷跑回谢府向苏氏报平安以外,谢四郎一直呆在行馆照顾兄长。至于李烨与李熠,这二人毕竟是天潢贵胄,能提供庇护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抓药熬药全靠谢璇,还好有陈百户一旁帮忙。
按理说,陈百户这属于擅离职守,但李烨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
等反应过来时,陈百户心惊胆颤了一整宿,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跑去跟谢瑜念叨,被谢瑜劝解半天才放下心去。
相处半个多月,陈百户早就看出这谢三郎不简单,殿下表面上虽未言明保护,但谢参政来先后来领过两次人,却全被挡了回去。
与此人交好必定有益。
陈百户抬脚进屋,正好看见威逼利诱兄长喝药的谢璇,若不是还扎着双髻,倒真像个大人。
在弟弟监督下,谢瑜苦着脸,勉强把药咽进去。
此时,他正蹲在地上,一边画圈,一边怨念,没有白糖糕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轻咳一声,然后陈百户就眼睁睁得看到谢三郎立刻起身,迅速摆出一副俊雅风姿,速度快得几乎要让他以为,刚才在墙角画圈的少年实际上是自己的错觉。
“咳咳,谢举人,殿下有请。”
陈百户想笑,却又怕谢瑜不好意思,硬生生给憋成了皮肉不笑的表情,看起来微微有些狰狞。
谢瑜跟着陈百户穿过两条回廊,途中遇上一位中年儒士,正是翰林院的方大人,也是本次策论大比的主考。
认出此人,谢瑜忙弯腰行礼:“晚生谢瑜,见过方学士。”
“汝是谢瑜?”
“正是。”
“甚好,身上的伤可好了?”
“谢学士关心,已无大碍。”
“如此便好。”方大人捻着胡须,看向谢瑜的目光透着三分喜爱,七分惋惜,“待回家后,定要勤奋苦读,早日上京参加会试,取得功名,到时你父亲也不好再为难你。”
方大人始终没想明白,这谢文昌脑袋得多大坑,才能把这么好的儿子毒打至那种程度,对待杀父仇人,尚且不过如此吧?
要知道,十三岁的举人,几十年都未曾有了……
“那日,二位殿下与我等也是借着去宣魁首令,到谢府报喜,才进得谢家祠堂,开始受到不少阻拦,毕竟世家祠堂不好乱闯。”方大人忆起当日情形,不甚唏嘘,“最后,还是七殿下下重令,带侍卫闯进后府,又一脚踹开祠堂,如若不然,汝性命堪忧啊!”
闻言,谢瑜立刻向方大人行叩拜重礼,以感谢对方当日出手相助。
“拜谢方学士关怀,此恩此德,没齿难忘,瑜不日上京,定去拜访学士,望到时不要将晚生拒之门外才好。”
方学士扶起谢瑜,欣然点头答应,他目送谢三郎和陈百户走进李烨的正房。
待要重新提步向前时,方大人突然反应过来,不日?也就是说很快要上京了?
可春闱已过,去盛京何意,又不是去……等等,国子监!
方大人抚须微笑,若谢三郎真有本事去得了国子监,那他日必定能腾云化龙,绝非池中之物!
可首先,锦州承宣布政使司掌管每年去国子监贡生名额的人,是布政使贺大人,但此人出身微寒,性格果毅,与谢文昌又是政敌。
绝对的硬骨头,眼里揉不得沙子,也就是说,靠金银贿赂那是行不通的。
那么,谢三郎你要如何说动贺大人呢?
是扶摇而上九万里,还是零落成泥碾作尘。
就让人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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