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乐声渐渐近了,将傅以恒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他忙下了石阶,一脸期盼。
接着马车压着青石板路的声音伴随着喜乐而近,众人都纷纷向来处看去。
“新娘子来了!”
傅以恒立马上前,走到了正道上去迎接,脖子伸得老长,只怕官家亲自来,都没他这般激动,他眉尾眼角都忍不住上扬。
突然,有人发出疑惑:“怎么是马车?不是花轿?”
“对诶,怎么没看见花轿?”
傅以恒未想其他,只想宋珞秋觉得花轿不舒服,改了马车,无伤大雅。
待马车停下,傅以恒一颗心跳得很快,他伸出手,准备去扶宋珞秋,却不想喜娘将一根系着大花的红绸递给了他:“红绸一牵,姻缘喜见。”
宋珞秋有些紧张,因着喜服本来就紧,这会儿更是提着一口气,她接过红绸,在喜娘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虽然是牵着喜娘的手下的马车,但在盖头缝隙下,她看到了那一只骨节分明分外白皙的手,嘴角轻轻勾起。
待两人站定后,只听司仪高喊一声:“新人入堂!礼起!”
门口鞭炮与喜乐齐放,周围吵吵嚷嚷的,宋珞秋拽着红绸的手微微发汗,周围很是吵闹,但一人的声音还是传入了她的耳朵。
“珞秋妹妹莫怕,我引着你。”
说来也奇怪,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宋珞秋突然就没那么心慌了,她淡淡的嗯了一声,跟着步伐往前走着,幸好盖头缝隙下还看得到路,所以这一路她走的很慢,就怕行差踏错一步,在这大庭广众下丢了人。
“新人已到!拜堂!”
正厅前方坐着傅以恒的父母,如今官至户部尚书的傅劲松与朝阳郡主之女的傅夫人。傅夫人看着进门而来的宋珞秋,微微蹙了眉,随后低声在傅劲松耳边道:“老爷,你看这媳妇身材.....是不是略丰盈了些,当初媒婆只说她有福气,可也没说这么.....”
傅劲松倒不觉得有什么:“媒婆没说错啊,这姑娘看着就喜气。”
“.....”
傅夫人本还想再说,司仪高呼:“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宋珞秋只等着下一句入洞房,她才能进去歇着,绕是听了一圈的“恭喜”,司仪这才喊出最后一句:“送入洞房!”
已然礼成后,新郎是要去招待宾客的,宋珞秋便随着喜娘们绕了大半个傅府,才最终进了房间。她没心思去看周围,一屁股坐在床边就不想动了,她想着或许傅以恒要过一阵子才会来,本来昨晚也没睡好,这会儿一身装束也不方便睡,便就靠在雕花红木床边打盹儿。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两个小孩,男孩大一些,拉着一个玲珑乖巧的小姑娘在乡野田坎间跑,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在油麦田里回荡:“傅哥哥,你慢些!”
“你这个小短腿。”
“我腿不短!我还未长大,等我长大了,我就高高的,哥哥追不上我。”
那男孩一双眼眯成月牙:“等你长大了,我娶你,做我媳妇,我就让你捉到!”
“好啊!”小姑娘笑的开心。
第6章 胖墩墩她红着眼
月上枝头,太阳落山后,天也渐冷了下来。宋珞秋打了个冷颤,从梦中醒来,这一觉睡的有点久,因她本就只是靠着床边睡,这会儿醒来只觉得腰酸背痛的。
她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一把掀开盖头站起来身,活动活动筋骨,却忘记自己穿这一身喜服本就很勉强,一时间被束缚的活动不开。
“这衣服什么时候能脱啊。”她抱怨了一句后,突然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宋珞秋急忙把盖头盖回去,规规矩矩的坐在床边。
傅以恒好不容易甩掉了那些宾客,但架不住人太多,还是被灌了一些酒,好在他酒量还行,现在只是微醺状态。
他走进来,看到多年来心心念念的人此时正坐在床边,竟有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他走过去,也没有并排坐下,只搬了一根凳子坐在了宋珞秋的正对面。
傅以恒没有急着去掀盖头,只坐了好一阵儿。宋珞秋透过盖头缝隙看到傅以恒的腿,吞了吞口水。
支支吾吾道:“夫....夫君?”
这一声一唤,傅以恒突然笑出了声,那声音从胸腔发出,带着几分低沉:“珞秋妹妹,你这般叫我,我还有几分不习惯,但.....甚好。”
宋珞秋轻咳一声,再次尝试道:“那....傅郎?”
“珞秋妹妹,我知这些年我们再未见过,生分不少,这些年来,我几次想回去寻你,总归是有些原因拦了脚。今年我有幸高中,这才敢向你提亲,如果冒昧唐突了,请妹妹多包涵。”傅以恒说的认真,但言语中的真诚是半分也做不得假的。
宋珞秋对他印象又好了几分,这人谦虚有礼,又顾念旧情,想是以后也能与她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
盖头下的宋珞秋脸有些微微发烫,她听着傅以恒这般说,心下感动,便也应了他:“如今你我都是夫妻了,再这般客气倒真的显得生分了,况且那日你信中已经阐明,我都了解,也理解,既然今日我们能结为夫妻,那总归是有缘的。”
这番话说完,傅以恒有些吃惊,在他印象中,他的珞秋妹妹很是软萌可爱,却没想这些年不见,珞秋已经长大,也这般明事理,说话有条不紊,如果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惊喜来的更贴切一些。
傅以恒笑着点点头:“娘子说的对。”
说话间,傅以恒也不想耽搁,拿起秤杆,缓慢的挑开了宋珞秋的盖头,房里的红烛忽明忽暗,光晕柔和温暖,印在宋珞秋的脸庞上。
宋珞秋还未抬眼,傅以恒却渐渐放大了瞳孔,接着几乎是反射性的,傅以恒“啪”的一声丢掉了秤杆,接着站起身,退后一步。
他俊美的五官有些变形:“你!你是谁!你不是宋珞秋!你把她藏哪了?!”
宋珞秋抬起头,看着傅以恒反应这样大,先是有些发懵,随后睁着一双无辜的眼,有些疑惑:“我就是宋珞秋,我没藏啊!”
傅以恒揉了揉自己眼睛,再定睛一看,自己没有喝多,也没有眼花,可是眼前这人跟他记忆中的完全不像。
“你....你....你....你不是,宋珞秋从小就小巧可爱,怎么会是你这样的,你脸都比她大一圈!”傅以恒感觉太过震惊,竟有些语无伦次,接着他飞快走到自己书桌前的墙上,取下一副自己凭着记忆画的宋珞秋的画像。
他将它展开放到宋珞秋面前:“这才是宋珞秋!你自己看看,你那点像她,你这样是骗婚!”
宋珞秋盯着画像上的人瞧了又瞧,那画像上的女子,身姿苗条,杏眼翘鼻,眉目含情,一身浅绿衣裙,靠坐在河边,笑的一派春风和煦,不得不说,此画中女子的确灵动美丽,眉眼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不尽相同。
现在自己的模样,可以说大了画中人整整一倍,自然那五官也有几分不像了。
宋珞秋终于明白为何之前收到的书信将她一通夸赞,还有送来的喜服尺码不合适了,原来一切都是傅以恒按照她小时候模样,自动在脑中给等比例放大,完全没有想到她如今已经胖成了一个球。
“首先,我没有骗婚,我生庚年契以及县政处有我的户口,我的的确确就是宋珞秋,小时候住在你隔壁,与你也有一段童年时光。只是现在这些年过去,我胖了不少,你也看到了。如今,婚已经成了,你若是不喜欢我,我不勉强,可刚进门就和离,你我脸面恐怕都挂不住,三月后吧,我们和离。”
说句实话,宋珞秋见到傅以恒是这样的反应,心里有些堵的,之前他的信,以及盖头没揭之前说的话都还在,掀了盖头后全然变了,放谁身上,谁都不好过,这前后反差让人尴尬不说,的的确确让本来抱着美好生活向往的宋珞秋如坠冰窟。
只是,她从不是个勉强的人,也不喜欢强求,对于自己的认知很是清晰,她如今这相貌身材,别说金科进士,京城公子——傅以恒不愿,就是一普通人,要娶她,也会掂量掂量。
宋珞秋说完这些,就安安静静的,没有吵也没有闹,更没有哭喊叫嚣,问理问由,只是她眼底的光渐渐暗淡了下来,整个人面上看的非常平静,藏在广袖下的指甲嵌进了肉里。
她转过身去,死死咬着自己牙关,尽量让自己镇定,却不想眼睛鼻子却是个不争气的,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她的反应不强,却只是自己极力压制的表象,傅以恒震惊后,看着她这般,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他张了张口尝试解释:“那个....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
宋珞秋吸了吸鼻子,没有再去看傅以恒,只背着身子跟他说话:“对不起,是我没有长得如你所愿。”
这句话突然重重的撞在傅以恒的心上,他感觉有些酸涩:“珞秋妹妹,我也不单单看中长相的,是我们小时候我说过我会娶你,我方才只是一时情急,以为是弄错了人,这才....”
其实不管他弄没弄错人,刚才傅以恒的举动已经伤到了宋珞秋,将她刚开始第一次萌发的小女生心态击的粉碎,她现在不敢再奢求什么姻缘,什么举案齐眉,什么夫唱妇随。
“如果,你在娶我前已经看到我长这样了肯定是不会再娶我的,就怪阴差阳错吧。我宋珞秋不会强人所难,劳烦傅公子回避一下,今日这一身不合身的喜服已经让我很不舒服了,我现在就要脱掉。”
宋珞秋再转身,只红着眼,强打着精神硬气道,一双眼眸中尽是坚定。
傅以恒本就高她半个头,这会儿看着她有些倔强的模样和红着的双眼,心底的滋味说不上来,只能立在那不走。
宋珞秋见他不走,自己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将头上的凤冠摘下来,转身就要脱衣,傅以恒看到她要脱衣的动作,马上转过身:“今天你也累着了,好好歇息吧,我去书房睡。”
说完,傅以恒逃似的离开了房间,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又闭着眼睛回来拿走了放在桌上宋珞秋的画像。
外门合上时,宋珞秋将喜服褪下来,接着在衣橱里找了一身宽大些的衣裳换上后,缓步走到窗边,外间又下起了雪,夹裹着冷风,直往人脖子里钻。
这一切来的太快,她本以为自己是幸运的,还有个惦念自己的竹马,却没想这一切不过像南柯一梦。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在这待着总比在自己老家受着白眼呵斥,吃不饱饭强。比起这些,宋珞秋顿时觉得没有爱情与夫妻和谐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她是他傅以恒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总归不会苛待她。
她在这过好自己生活,不犯七出之条,他也没有理由为难自己。
想定这些,压在宋珞秋心上的石头似乎松动了一些,忙了一整天,连口水都没喝,也是实在累了,她坐到桌前拿起酒壶喝了两章盏酒,吃了两块糕点,便上床休息了。
这床宽香软,锦被丝滑贴身,没一会儿宋珞秋便沉沉睡去。
这一夜无眠的,除了一些忙前忙后的丫鬟小厮,便是抱着画像,独自回到书房的傅以恒。纵然喝了一些酒,可今晚宋珞秋红着眼眶的模样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那样,他只是真的以为她不是宋珞秋。
所以说出的话没有顾及到宋珞秋的颜面,在这之前他幻想了很多次他与宋珞秋的新婚之夜,却怎么也没想到是今日这样。
他就着烛光,再次将画卷展开,他看着画像上女子的眉眼,渐渐的与宋珞秋结合起来,是的,眉眼还是相似的,只是这脸盘....这身材....着实是夸张了些。
他从未倾心过什么女子,也未与女子接触过,不懂一些女人心思,他明明就是问一下,她怎么就哭了,还很伤心?
傅以恒想了一整晚,直到眼皮实在抬不起来时,才合衣而睡。
第7章 胖墩墩成儿媳
傅以恒这人虽不近女色,但毕竟有怜玉之心,从小到大,便是拒绝一些女子美意他也尽量顾及别人颜面,力求周全,不伤了别人的心。
可如今他明白,自己是把宋珞秋的心伤透了。
更难受的是,新婚第二日他本该和新娘子一起去敬父母二老,但现在他却不知道怎么面对宋珞秋。
按说要是他昨日醉意上头,一时说错话做错事,日后他完全可以弥补回来。但现在他竟没有半分弥补的心思,只是后悔,后悔娶了宋珞秋。
宋珞秋昨晚问他若是早看见她的容貌自己会不会娶她,傅以恒想,他大抵是不会的,诚实来说他喜欢宋珞秋,七分是因为她曾经的容貌,三分是当初一见倾心的感觉。
若宋珞秋没有美貌,他的确提不起兴趣,他朋友说他这人颜控到死,半点没错。
眼看便到去高堂为父母敬茶的时辰,傅以恒却一个劲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是他绝食明志,大病一场求来的,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叫别人说自己用情至深,不爱美色总比叫别人说自己始乱终弃,善变无常的好。
想定之后,傅以恒去见了宋珞秋。本以为她会伤心一晚上没睡,到后才听烟晴说:“夫人想是累了,早早就睡了,这会儿还没起呢。”
傅以恒心道宋珞秋心宽体胖,自己昨日那般让她伤心,她还能睡的下,就叫烟晴将宋珞秋叫起来,与他去敬茶。
烟晴听吩咐进去,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里宋珞秋的声音:“这才什么时候,我再睡会儿。”
“姑奶奶,你可不能睡了,今天是你新婚,别坏了规矩。”
“知道了,我这就起。不过,新婚当日新郎不洞房已经坏了规矩了,就算坏了规矩也不是我先坏的。”宋珞秋一身困意,嗫嚅着道。
没人告诉她傅以恒在外面等她,况且烟晴是个有分寸的人,所以她这话说的大胆些,却不想下一瞬间傅以恒推门进来了。
“你是在怪我坏了规矩?”傅以恒冷声道,说话间看见房间里桌上原本放着的满满当当的点心连点渣滓都不剩。于是又想,看来宋珞秋昨晚不光睡得好,吃的也挺香。
想到这,傅以恒有些愤懑,凭什么他一晚上辗转反侧,又是怪罪自己听信媒人的话闹出了乌龙,又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伤了新娘的心,进退两难,难受至极,而让他情绪失控的人却吃的香,睡得好。
傅以恒话音落下,内室有了短暂的安静,再然后一阵软糯可怜的声音传了出来:“傅…傅郎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不该打趣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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