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巾帕随意缠了圈腕子,整理衣领,腰带,掸了掸衣裳褶皱,准备从容踱步,跨出屏风。
殿门处走来个人,陆奉御撩着袍子,看到桌上那碗汤药未动,便没有方才那般急迫,他拂去汗珠,嘱咐着说道。
中贵人走的太着急了,我都没有说清楚,你便叫人端来药,若喝错了,全都白费。
承禄倒吸了口气,下意识看向屏风。
里头的人影动了下,没出来。
陆奉御身形佝偻着,转向谢瑛回话:谢娘子,这药得配对药引子,需得三碗阳气至盛的鲜血
周瑄挺直了脊梁,自案上端起瓷盏,一脚跨上前。
陆奉御余下的半截话就像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得是你五服内有血缘关系的亲属。
周瑄握着瓷盏,唇紧抿,低头扫了眼。
颇为气愤:竟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第83章 秘密◎
谢四郎何在?陆奉御声音苍老衰弱, 短短几日头发已然花白,遍布沟壑的脸孔犹如半截身子入了土,事实上,他的确没几日光景好活了。
阿兄不在宫里。
谢瑛起身, 犹豫道:调理我的身子, 需要亲缘男性阳气之血?
此法偏僻难寻,是老臣自药王古籍记录中所得, 亦从未在旁人身上试过。
三碗血, 会不会太多了。
谢瑛揪着衣袖,正常人一下失掉三碗血, 少说也要头昏发晕,即便后续滋补, 也很难短时间恢复, 万一中途出了差错, 便要连累亲人。
陆奉御皱起眉头:三碗是有定数, 少一点都不行,娘子放心, 对方只要精心调理一两个月,是可恢复如常的。
周瑄轻咳一声,往下拉着袖口, 自隔扇后走出。
秋日衣裳幸好不算单薄,否则洇湿的血迹必然这挡不住,他沉郁着脸, 吩咐:去将谢四郎接进宫来,要快。
谢瑛身体算不得强健, 却也不能说弱, 只是寻常女子的体格, 故而前阵子接二连三的重创,令她很是吃不消。
她瘦一分,周瑄便觉得寝食难安,短时间内非得将人补得圆润玲珑,红光满面。
谢楚来的很快,听完陆奉御讲解,他便将衣袖撸起,毫不犹豫说道:三碗便足矣吗?
陆奉御道是,又让承禄去重新熬了碗汤药。
为确保无虞,他先行取血,刺破谢楚手指取了一滴,随后与谢瑛的滴在一处,然而片刻后,他神色有些不定。
周瑄扫了眼四下,承禄屏退宫人,自己亦退出去,守在殿门口。
有何异象?他近前看着那两滴血,各为一体。
谢瑛与谢楚挨着站在旁侧,闻言亦齐齐望向血滴。
陆奉御惊得眼珠滚圆,似不能相信一般,他用力搓了搓眼,复又低头下去,嘴中喃喃:怎么可能,不可能啊。
陆奉御,您不妨直说。谢瑛抓着谢楚的衣角,直觉不太好。
谢楚抚着她脑袋,轻声安慰:别怕,阿兄会救你。
陆奉御看着他俩,反复确认一般。
周瑄不动声色的睨过去,绣金线云纹常服勾出清隽的身段,他负手在后,微微摁住伤口。
谢四郎与谢娘子没有血缘关系。
您说什么?!异口同声,谢楚与谢瑛难以置信的问道。
如同雷声轰隆而过,压着神经劈的两人半晌没有回不过神。
慎言。周瑄虽也惊诧,但面不改色,有种不怒而威的震慑力。
陆奉御撩起袍子踉跄着跪下,压低嗓音说道:老臣不敢欺瞒,从血痕来看,两人毫无关系,也就是说,他们并非亲生兄妹,所以,谢四郎的血不能用。
十一娘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怎么不是我妹妹?谢楚因为过分激动声调拔高。
谢瑛怔住,与谢楚不同的是,她竟然有一瞬间认同,没有怀疑,因为打她有记忆以来,阿耶阿娘的表现,对她的态度,便不似亲生女儿,或许,她真的是捡来的。
这件事,需得亲口问问他们。
谢宏阔正在躲避朝廷追捕,那么也只好去问崔氏。
周瑄是陪谢瑛一起回去的,两人坐在撵车上,一路谢瑛默不作声,被雪白披风包裹着,靠在车壁静静思考。
偶尔震开撤帷,看见街上萧瑟的景象。
入秋后,树木转黄,落叶随风卷积着胡乱飘荡。
周瑄拉起她的手,放在膝上,谢瑛睫毛眨了下,看他。
从前只是怀疑,竟不成想有朝一日会得到印证。谢瑛笑笑,细白的手指蜷起,周瑄抚过她的指腹,挪到唇边亲了亲。
若他们真不是你亲生父母,反倒是好消息,至少那么多年受的冷落并非无缘无故。
谢瑛,你有我,足够了。
谢瑛靠过去,倚着他的胸膛,那心跳强劲有力,给她支撑与信任。
秦婉领着临哥儿从院里出来,看见谢楚与谢瑛的脸色不对劲,便知一定发生了什么,又听闻他们要找崔氏,不禁摇了摇头。
阿娘不在家中?谢楚声音冷冽,似乎没大有耐心。
秦婉回:你常在官署,不知阿娘这几个月来总不着家,有时在外头住三五日,有时七八日,即便回来一趟,待不了两日便又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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