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织澄继续道:“最高人民法院在《关于空难死亡赔偿金能否作为遗产处理的复函》答复:死亡赔偿金是基于死者死亡对死者近亲属所支付的赔偿,获得死亡赔偿金的权利人是死者近亲属,而非死者,所以死亡赔偿金不宜认定为遗产,它的法律性质为财产损害赔偿。也就是说,死亡赔偿金不是遗产,林维升是它的唯一赔偿请求人,这笔钱只能归他所有,既然不是遗产,就不存在债权人主张在死亡赔偿金的范围内请求其继承人清偿债务,所以,不管借条是不是真的,这笔死亡赔偿金都该交还给林维升。”
林文鹏听得云里雾里,反正他就一口咬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管他是不是属于遗产。”
但这些话是说给法官听的,法官自然明白其中的法律原理。
姚法官再次警告林文鹏不要在法庭上虚假陈述、伪造证据。
林文鹏脾气暴躁,被追问得恼羞成怒,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你这个法官是不是跟这个律师串通啊?一直只听那个律师说的,你听我说了吗?只会警告我!”
法警走了过去,姚法官阻止法警,忍不住叹气:“被告,你好好坐着,别扰乱了法庭秩序。”
姚法官宣布休庭,组织双方调解。
旁听席议论纷纷。
“林文鹏,你这几年根本就没管过你哥儿子,还有脸说花了十几万。”
“你拿了死人的死亡赔偿金,晚上不害怕哦?”
“林维升才几岁啊,多多少少都要给还点给人家。”
“就你一毛不拔,还会借钱给你哥啊?小心法庭查出来,等会去坐牢。”
林文鹏心里也不是完全不虚,他老婆抓着他的手,两人手心冒汗。
几人一起到居委会的会议室里调解。
姚法官就道:“法律上呢,就是周律师说的那样,你们当初交通肇事谈赔偿的事,没闹到法庭上,你也没拿着借条去请求将你哥哥的死亡赔偿金直接判归于你,不然当时法庭就会驳回你的这个主张。”
周织澄说:“这笔死亡赔偿金不是遗产,法律上一个人死亡了,他生前欠你的钱,你只能在他的遗产范围内请求赔偿,你哥嫂的遗产中不包含这笔死亡赔偿金,所以你不能想着拿死亡赔偿金去抵债,这笔死亡赔偿金只属于林维升。”
“凭什么?他也配拿?”林文鹏眼里都是嫌恶,“他就是一个扫把星,杀人犯,害人精,到处害人,没有他我哥哥嫂嫂也不会死。”
“就是啊,而且他一点都没有出息,还坐牢了。”林文鹏的妻子道,“他之前在我们家,还打我儿子,折磨我儿子,偷懒不干活,偷我家的钱,还跑出去犯罪,丢人啊,我老公的哥哥要是知道自己拼命救下来的独子是这德行,肯定后悔生他了。”
“不是的……”林维升眼睛通红,眼底有血丝,双手紧紧地攥着,骨节泛白,青筋突兀,“他们不让我吃饱饭,让我一直干活,不要去读书,要出去打工,表弟干的坏事都让我背锅,钱不是我偷的,是表弟拿的。”
“看,罪犯撒谎了。”林文鹏神情讥讽。
村长“哎哟”了一声:“林文鹏,做人讲良心,你想想看你儿子要是出事,你会不会拿命救他?等下别人也骂他杀人犯?这事本来就跟小孩没关系。”
江向怀觉得有些荒诞,他哥哥去世了,他的亲生父母怪罪他就算了,林维升的父母去世了,他的叔叔贪了他父母的死亡赔偿金,还不肯养他,还有脸怪他是个杀人犯、扫把星。
周织澄安抚地拍了拍林维升的手背,想让他冷静下来:“不要听他的话,我们都是普通人,你看,你跟我接触的这些日子,我也过得好好的呀,还越来越好了,不是么?”
她安抚完林维升,就抬眸笑道:“村长,也不用他设想什么了,他伪造了借条,作伪证和虚假陈述,要负刑事责任,就有坐牢的可能,我没有在针对谁,只是说,父亲有犯罪记录就会影响到儿子考公考警校,而且他若是坐牢了,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说他儿子扫把星,把父母害得好惨。”
赵延嘉捧场道:“就是就是。”
姚法官低下头,控制了下嘴角,面上依旧严肃道:“周律师,注意一下用词哈。”
周织澄很识相:“好的,法官。”
姚法官苦口婆心,继续劝:“我们法庭审查了证据的,做了借条签名的笔迹鉴定,并非你哥哥的笔迹,作虚假陈述后,若及时知错就改,只有法庭的口头警告和教育,不会拘留,负刑事责任。”
她顿了顿:“当然,你要是继续坚持,那我就按照流程,换开庭审结,宣判了。”
林文鹏咬紧腮帮子:“我不信这个笔迹鉴定,我之前都问人了,鉴定都不准,我哥去世了,哪里有他最近写的字拿去鉴定?他借钱的时候跟他去世都差了好几年,人写字也可能会变化。”
但他老婆却脸色微白,扯了扯他的衣摆,着急地小声道:“你别影响咱们儿子啊。”
……
姚法官给了夫妻俩讨论的时间。
周织澄走出会议室,外面有村民跟她打招呼:“周律师,最近一个月来的调解员怎么不是你啊?”
周织澄眉眼弯弯,半开玩笑,半说实话:“我上次的调解工作没做好,司法局就不让我来了,派了其他的调解员来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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