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麓叹息一声,伸出脚尖点了点半昏迷的白有贵:“我跟你说过啦,昨晚上他的一顿打,把小姑娘打的脏腑出血,死掉了。”
她蹲下来,握住了陈翠娘冰凉的手:“你这样的母亲,我没见过。”
“你知道你女儿宁愿忍受毒打也想留住钱财的原因吧?”
“她应该告诉过你,她想花钱打点,让你进时府做工,不必回家,不必被打的吧?”
“你是怎么哄她的?说帮她攒钱,最后转头去替这酒鬼结了酒账。她哭着自己攒,替你挨了不知多少顿打,你还埋怨她——【小犟种,娘为了你,不知挨了多少苦日子啊!】”
“明明是白有贵想打你,你就叫她来替你挨打……”
白麓看着她,昏昏暗暗的灯光中,她清丽的面容更加动人,口中却带着狠辣又温柔的呢喃,仿佛出自十八层地狱的恶鬼:
“娘,你来做个选择吧!”
“你也试试被打断骨头的滋味,或者……你替女儿出口气?”
她冰冷的唇角翘起,微微的弧度向上,眼神,却也同样蔓延至白有贵身上。
陈翠娘坐在地上,看着昏迷的白有贵,怔愣无语。
房顶上,爬山虎的枝叶拧动着,摩擦着,簌簌作响。
……
砖瓦房并不隔音。
在这许多户人家刚吹熄油灯的时刻,左侧邻居院子里,谢婆婆有点犹豫:“这隔壁的杀才,不会又打阿麓了吧?”
谢老头吧嗒一口旱烟,从床头摸索出褂子披上:“陈氏这个娘,心比白有贵还狠啊……咱们拦得了一时,可这一辈子还长着呢。”
话虽如此说,两位老人家却相携往那边走,毕竟能劝一劝也是好的。
然而才刚迈出脚步,便听院子大门被锤响——
“砰砰砰!砰砰砰!”
又急促,又凶猛,就连风中都带出了些许不详的预感。
谢婆婆心头一咯噔,便听外头隔壁邻居家的大柱叫了起来:
“叔,婶儿!到处都有危险,城里大户全都准备趁夜去帝都,大伙儿都打算跟着,我们家马上就走,你们也快些!时辰不等人!”
说罢,便是急匆匆跑远的声音。
谢婆婆和自家老头子对视一眼,先是忍不住担忧——“咱家儿子……”还在外头跑生意呢。
却也知山高路远,无处传信,只能赶紧颤巍巍转回去收拾行李——越是乱世,越是得跟着大户人家走。
不然,随便一个歹人都能要他们的命!
城中火光四起,到处都是奔涌的人,和咕噜噜滚过的车马。
……
夜风喧嚣起来,孩童和妇人的哭喊声越发多了,无数人都在慢慢向城门口聚集。
然而白麓却并不着急。
上辈子,大灾变时期,她都能安安稳稳的活着。如今换了个环境,虽说也有点不太常规,但是……
这并不影响她生存。
反而此刻,她笑意更甚:“娘,你听到了吗?灵潮将起,全城出逃……你不动手,是想留下来陪我爹吗?”
“毕竟,我可不是你女儿啊!”
陈翠娘却瞬间癫狂起来:“不!不!你就是我女儿,你不能扔下我……我,我要不是当年生你坏了身子,不能给你爹续香火,你爹根本不会这么对我!”
“这么多年我都抬不起头来!”
“我这都是为了你,你……你欠我的!”
白麓却漫不经心道:“娘,我爹当年跟刘寡妇被人捉奸在床,刘寡妇被打的小产大出血,我爹被打坏关键地方,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吧?”
“娘,你说,谁让人打的这么狠?”
小姑娘的记忆还是很细致的,可惜记得再好,她也不懂人心丑陋啊。
偏她白麓,大灾变里什么人性没见识过,如今说出来的,就是真相。
陈翠娘浑身一哆嗦。
而就在这时,半昏迷的白有贵也动了动身子。
……
白麓说完这句话,满意的看到陈翠娘煞白了脸,便也迈出了房门——隔壁谢婆婆还是对小姑娘很心疼的。
她冲过去,见这两位老人家还在厨房里颤巍巍收拾着,于是干脆利落的扒开两人,先从缸里提溜出来一袋珍藏的白面,一包红糖,并一罐子盐,粗粗鲁鲁绑在一起:
“就您二位这身板儿,这屋子里50斤粮食,是能背还是能扛?逃命的时候,要紧的拣上就行了!”
一边把两人连推带搡弄出厨房,一边问:“银子都带了没?”
顺手还从墙上摘下两个带盖的竹筒,扔水缸里“咕嘟”一灌,一左一右就给挂谢老头脖子上了。
谢老头还没从这翻天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就见原本软糯糯的小姑娘变得这样凶蛮,下意识搂紧包袱点了点头。
白麓一拍手:“那行!走吧!”
伸手一左一右各提溜了一个,顺手塞进一旁的大箩筐里,而后扁担一挑——
“抓紧了啊!”
可怜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仓促间只能抓紧筐子,就被人卖杂货一样挑了起来。
扁担两头的麻绳滴溜溜的打转,让两人也跟着滴溜溜的转,转的头晕眼花,快要喘不上来了……
但,这晕乎乎的状态好像也没过多久,身边的嘈杂声倒是越来越大了,再醒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众人聚集的城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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