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与愿违,程世中耐心将尽,一改原先的平和态度,他只能仓促改变决定。
紧接着,便发生了后面的事。
在这么做之前,会不会后悔,程奕当时不清楚。
现在事情真的发生了,顾亦徐对他失望不已,程奕感到的不是后悔。
而是无力。
无可奈何。
他不是英雄主义,什么都要一力承担才算伟大,可有些事情,确实不能牵涉进无关的人。
顾亦徐可以了解他。
但不能了解程家。
这是一道判断题,只有对错,没有选择。
可直到今天,程奕才知道。
顾亦徐不是他的软肋、弱点。
她从不是累赘。
这意味着,他可以不再束手束脚。
程奕克制住回复的冲动。
冷静下来,仔细检查一遍,没发现哪里被动过手脚——可不出意外,以那个男人变态的掌控欲,他的手机必定已经装上窃听,回复消息和接听电话都不安全。
程奕无法容忍受制于人,五年前能摆脱程世中的掌控,现在依然可以。
片刻之后,产生一个新的想法。
——他可以利用这一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既能试探Andrea,又能达成自己的意图。
·
·
苏南老宅沉淀两百多年岁月,延续至今,早已不复旧时宅邸的繁荣景象,仅不过年前年后几日,得以短暂喧嚣。
自清晨起,起鼓、迎祖,奉茗,依长幼次序进香,献花献果摆供……
一整套祭祖流程下来,白墙青瓦的宅子里人烟兴旺,全无以往的孤寂冷清。
忙碌一上午,万事俱足,功德圆满。
合家聚在正厅,一起和乐融融用完顿饭,午后困乏,长者小辈们便各自散了。
徐苓君没去休息,老宅子里烧的是地暖,温度不好调控,不是热便是冷,晚上睡觉没办法,中午这一时半刻的,烧了还麻烦。
临近年关,顾庆民分不开身,顾母只带上亦徐回祖宅,母女俩住一间屋子,她从年少闺房里翻出四五口香樟木制成的大箱子,沉得很,装得满满当当,里面的衣服、首饰、小玩意,一一摆出来。
二三十年前的旧物,如今看来有些都不过时,顾亦徐在边上瞧着新鲜。
顾母在箱底找到本厚相册,有一丝意外,“竟然忘了,这里还存着不少照片。”
顾亦徐好奇,接了过来。
翻开,第一张是全家福。
她仔细看好一会儿,才勉强从一群乌泱泱的人影中,找到张略熟悉的面孔。
顾亦徐看着旧照上的母亲,竟比她还要小一些,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梳着两条油亮滑顺的辫子,歪着头冲镜头笑。
印象中,妈妈好像就一直长得现在的样子,利落干练,颇具威严,原来她也有小女孩的时候。
顾亦徐夸了句:“妈妈以前好可爱。”
顾母大抵也觉得有趣,忍俊不禁:“那时候还小。”
母亲一一指出里面的人,告诉顾亦徐是谁。
居中坐在最前的两位长辈,笑意和蔼,是徐苓君的祖父祖母,她在相片中的站位,最靠近老人,徐清凤、沈芳林等子女都排在后面,可见当时在家中地位受尽疼爱,也与二老祖孙情最亲厚。
小辈中照片上只有两个,表哥徐政安被舅母抱在怀里,吴英理更小,不足满岁,尚在襁褓之中,其余剩下的哥哥姐姐们都还没出生。
顾亦徐感慨:“太姥爷和太姥姥以前肯定很疼妈妈。”
顾母眉目温柔,注视着女儿。
“他们倘若在世,也会很喜欢你这个重外孙女。”
“我知道。”
顾亦徐抿唇笑,“这就叫爱屋及乌。”
“你外婆年近四十难产生下我,所以格外偏爱,你的两个舅舅,都比我大很多,作为兄长一直照顾我。”顾母说:“我在徐家长大,养在祖父母身边,他们慈爱博学,传授我许多为人处世的学问,后来嫁给你爸爸,也没受过什么委屈。”
“平心而论,我前半生可以说是顺心如意,往后几十年,担忧不下的只有你。”
“你外婆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也只生了你一个孩子。”
“亦徐,你对妈妈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顾亦徐心口一软,忍不住扑到顾母怀里小声撒娇,黏糊地叫妈妈。
徐苓君揽着她,叹道:“一一,你要相信世上只有父母绝对、永远不会伤害你。”
“除非迫不得已,但那也是为你的未来着想。”
这段时间亦徐的表现她看在眼里,担忧只增不减,女儿难受,做母亲的又怎么心安?
她不否认,提出两个月的期限,是在强人所难。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程奕能为亦徐做到这一点,她才能信任这个年轻人。
和程家相对,代价不会小。
她若将程奕纳入保护圈,徐家极有可能因此平白多出一个劲敌。
徐苓君得有一份强有力的证明,让她知道这么做是值得的。
·
·
顾亦徐微微怔住。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这些道理她都懂得,“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
亦徐看出母亲神情有一丝疲惫,主动靠过来,“妈妈,我给你按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