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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的衣领一直扣到脖颈。
阿九没有耳洞。
阿九那么高。
阿九身上没有一丝女人的柔媚。
阿九那高高在上的眼神。
阿九那习惯了支使他人的语气。
元墨一杯接着一杯,和卫子越一起借酒浇愁,两个人都喝得半醉。
欢姐借着添酒的机会,再三给元墨使眼色,最后还拧了元墨一把。
这一把把元墨拧醒了,道:“卫兄,时候不早了,让官船久等不好吧?”
卫子越摇摇头,口齿含糊:“官船才三间舱室,却要挤五六个人,我不耐烦坐,我坐我自家的船。”
元墨心说难怪了,官船走与停皆有时辰,哪能想上哪儿就上哪儿?
“我有两层舱室,十几个房间,来的时候我想,素闻平京美人众多,待到我衣锦还乡之日,我就带它个七八个美人回去,何等逍遥快活……可谁知道……”他一脸凄然。
“卫兄别这么说,京中美人如云呐。”元墨忙安慰他,“单是我红馆这些个就不坏,要不要我叫她们来陪你……”
卫子越忽然抬头,打断她的话:“阿九是不是死了?”
他的眼睛里血丝,吐字异常清晰,元墨看着他道:“不,阿九是龙女,她回到东海去了。”
卫子越笑了,笑得凄然,他拎起酒壶,摇摇晃晃走向青壁,“阿九,阿九,你在天上可还好?我何其有幸,这一世遇上你,又何其不幸,偏偏遇上你……”
笑到最后,颓然蹲下,抱头痛哭。
元墨看他哭得这样伤心,就做了一件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
——回屋把那截衣袖翻了出来,扔在卫子越面前。
卫子越捡起来,先惊,后怒:“元二!你怎么敢这样对待阿九的遗物?”
“你捡到了,就归你了。”
卫子越呆掉。
一直在二楼观望着这边的欢姐也呆掉。
“这东西我不卖。你记住了,这是我不小心弄丢的,被你捡到了,你捡到之后,就把它揣了起来,再也没有给别人看过,知道吗?”
卫子越捧着那截衣袖,泪水再一次充满了眼眶。
“别哭!”元墨忍不住骂道,“大老爷们掉什么眼泪!”
卫子越吸了吸鼻子,把衣袖揣进了怀里,仿佛揣起来不是一块布,而是身体的一部分,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好像生命都随之完满起来。
随后,他向元墨深深一揖到底:“二爷,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必定报答。”
“不用不用。”以后你在扬州,我在京城,相隔千里,报答个鸟?元墨乐得做个大方人情,“只要你永远别让第二个人见到这东西就行了”
卫子越抚着胸口,深情地:“一定。”
元墨拉着他坐下,又喝了几杯,宽慰他:“扬州可是江南风水宝地,三千繁华集于一城。听说天下美色三分,江南可占两分,可扬州又占江南的两分,这扬州城的美人哪,在平京城都很有名呢……”
她说到这里,猛然顿住。
老天爷,扬州!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扬州自古出美人!
能让红馆起死回生、问鼎明年花榜的美人!
“再多的美人,哪里能及上阿九……”卫子越苦笑着答,然后才注意到元墨直勾勾地看着他,眼中泛着精光,“元兄,你……”
“卫兄!”元墨一把握住他的手,诚挚地、深情地,“你方才说要报答我是吗?”
卫子越的船高大宽敞,陈设也十分雅致,高床软枕很是舒适。
底层还有一个大灶房,每隔三天就靠岸采买,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卫子越是纨绔出身,斗鸡赌博虽不能说精通,却也无所不懂,和元墨在船上把世上有的花样都玩了个遍。
所以虽然是长路漫漫,却也并不无聊。
元墨只有一件事情毁青了肠子,那就是自己为什么会把那截衣袖白送给卫子越,那可是黄金一百两!
不就是卫子越哭得稀里哗啦吗?那又有什么了不起?难道说男儿除了膝下有黄金之外,眼泪里也有?
可卫子越招待得如此殷勤,两人交往得如此开心,元墨实在开不了口把东西要回来,只有假装忘记它。
啊,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阿九,她从来不曾捡到什么失忆的女伎,当然更不会有什么题诗的衣袖。
如此一想,倒安然了。
她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一路上天开地阔,心胸都为之一朗。
行到无人处,烟波浩渺,水漫无际,难以分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
晚上路过城镇,两岸灯火点缀在黑暗的夜色中,岸上是灯火,水下也是灯火,上下辉映,仿佛一场温柔的梦境。
秋已渐深,但因为一路向南,天气却不觉得冷,只见远山由青黛转分纷黄,间杂着星星点点的红叶,层林尽染,每当夕阳落山,霞光映在红叶上,整座山头便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愈近江南,便觉得水质愈来愈清澈,风也愈来愈柔软。
这天元墨表示要为卫子越展示一下绝技,两人一早就拿了根鱼竿在船头钓鱼。
钓起来的不是鲢鱼便是草鱼,元墨不满意:“鲢鱼刺硬,草鱼太腥,要鲫鱼才好,鲤鱼也使得。”
卫子越便吩咐下人:“到前面靠岸,去买些鲫鱼来。”</div><div id=lineCorrect></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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