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权宁声音幽幽道:“七郎,不必想着套我的话,我说了,只要你别再跟那秃驴扯上关系,我便什么都告诉你。”
“你和湛华有仇?”季怀问道。
“啧。”权宁又拽着他继续往前走,“自然是有仇,而且不共戴天。”
这路长得仿佛走不到尽头一般,季怀有些难受地闭了闭眼睛,方才那守门人的半张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总让他觉得有些莫名奇妙的眼熟,尤其是那半边侧脸,他隐约在什么地方见过。
而且是自下而上。
“他杀了你的亲人?”季怀问。
权宁的笑声在一片黑暗中格外阴冷,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不。”
“确切地说,该是我们同他有不共戴天的仇。”
季怀过了半晌才道:“你也是赵俭给我留下的人?”
“唔,算是吧。”权宁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你没这么聪明。”
季怀嘴角一抽,“那你说我们和湛华有仇……什么仇?”
什么仇,能不共戴天?
季怀突然有些后悔问出这话来。
“你不是季大奶奶和季瑜的亲生儿子,是平阳王打了个时间差换进季府的,那你就没想过,真正的季七去了何处?”权宁意有所指。
季怀呼吸一窒。
隐隐约约的猜测是一回事,等有人真切地将事实摆在他面前又是另一回事。
他本来心存侥幸,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可偏偏现实给他开了个恶意的玩笑。
“你的亲生父亲杀了他的祖父,害他父亲生死不知,冒名顶替季铭二十余年,还用你替掉了他的身份,还有——”
“他身上那毒只能以你为药引才能解,你觉得是为什么?”
第45章 在意
湿冷的湖水浸透衣服, 仿佛要侵入骨髓。
季怀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为什么?”
“你刚出生时便中了奇毒,平阳王详尽了各种办法都没能帮你将毒解掉,平阳王带你求到了医仙谷, 最好的办法是找个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子换血。”
权宁的声音仿佛淬了毒, 一字一字剜进了季怀的心脏, “真正的季七跟你正巧同年同月同日,平阳王用了些手段让他久病不愈,借口帮他治病带着他去了医仙谷,把你二人的血换后, 将那奇毒渡到了他身上。”
季怀耳边嗡嗡作响,之前他同湛华的对话声一遍遍回响。
‘这药丸是用来压制我体内之毒的, 每旬都要吃上一颗……’
‘我姓叶名湛华,同你一般大, 二十有一,生辰是腊月初三……’
季怀浑身发冷,“那他去哪里了?”
“本来是要处理掉的,可回来的路上碰上了点意外, 便将那孩子从马车上丢了下去。”权宁低声道:“按理说他身种奇毒,又是冰天雪地,应当是活不下去,谁知他命硬,运气还好, 被地狱海的掌门捡了去收为义子……”
‘我幼时在石源城长大。’
‘我没有家。’
季怀觉得这实在太过巧合, 可事实就是如此,由不得他不信。
“地狱海消息网遍布整个赵国,”权宁嗤笑一声:“他既然能找到你,并且说你是唯一能解毒的药引子, 你当真觉得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吗?”
“季怀,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季怀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的生父杀了湛华的祖父和父亲,而他霸占了湛华的身份二十余年,他所享有的一切都该是湛华的,他甚至抢走了湛华一身血,留给了他一身剧毒,需日日服药,苦不堪言,如今更是命不久矣……
湛华一开始便知道他季怀是罪魁祸首。
湛华接近他,算计他,要将他当做药引子入药,可又应下了他那似是而非的赌约——
季怀恍惚间想,他是要做圣人吗?竟然能忍住没有将自己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让他出气解恨。”权宁似乎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声音幽幽道:“你可知为何人人都对地狱海避之不及?”
“……为何?”
“寻常武林中人若是有仇有怨,至多不过是打一架,要了你的性命,再不然灭你全家也就到底了。”权宁道:“可地狱海的人不一样,他们会设下一个又一个圈套引你上钩,让你对他们死心塌地,一点点地折磨你。”
“人死了无趣,人想死却死不了,只能由他们折磨,才叫畅快。”
“被地狱海的人缠上,如活人入地狱,生不如死。”
“叶湛华犹擅攻人心,手段诡谲狠辣。他若真的只是将你杀了做药引子,顶多也就落个死无全尸挫骨扬灰,可你们之间的恩怨,他这样做能解气么?”
“季怀,你好好想想。”
权宁的声音里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季怀脑子里乱糟糟的,却还是勉强保持了一丝清明,“可归根结底是我欠他的——”
话音未落,他便被人抓住衣襟掼到了石壁上。
“你知不知道当初为了能让你活下来死了多少人?”权宁冷声道:“你是欠他的,可若照你这个算法,你欠的可不止一个叶湛华,多少人因为你家破人亡,他叶湛华起码还活着!”
季怀愣住。
嘭!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爆炸声。
权宁呼吸一变,拽着他开始往前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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