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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不是他们,是他不该来上海,他应该从不踏进这座不属于他的城市。
    “是我坚持来上海的,”林瑾瑜说:“不仅仅因为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还因为你说过,你喜欢城市,喜欢这里。我没考虑过太多现实问题,也许是我的错,可你呢?!”
    他忿忿道:“从头到尾,你有提过一句想留在四川吗?说过一句那些你现在心里想来想去的那些东西吗?如果有想法,你说,说了我会不考虑?在你心里我就我行我素一意孤行?你屁都不放一个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想法?”
    “是,”从说出分开的那刻起,张信礼从头到尾没有看他:“也许怎么改变,都还是一样的。”
    林瑾瑜从前总觉得他是个典型的实干派,嘴上功夫不怎么样,但原来不是,他可真厉害啊,不管林瑾瑜多么有道理地想出多少个回答,到他那里都通向一个终点——他真的坚定、确凿、决绝地,想分开了。
    原来人真的可以用最朴素的语句在人心上剜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坚持到现在的呢?
    最初的怔愣终于化作了夹杂着悲伤的愤怒,林瑾瑜走上前,猛地抓住张信礼的衣服,以一种极端强硬的语气质问道:“当初是你和我一起迈出的那道门,你说过不会走,说过有一天会带我回去……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回去,现在要我一个人回家?”他的目光恍如刀剑:“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说。”
    张信礼任他抓着,漆黑的眼眸看着医院一尘不染的地板、在风里轻轻晃动的窗帘、桌上浮动的青梅与床边垂下的惨白色被子,就是不看林瑾瑜。
    他不敢看,离别前的每一次对视都是诱人的毒药,毒死理智,只留下美好的虚无。
    “有很多次,我都觉得太苦了,太难了,走不下去了,”林瑾瑜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停药的时候、被人追的时候,可每次回家,看见你,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么多次,都过来了……我知道你辛苦,我也尽力了。”
    “我们都尽力了。”张信礼躲避着林瑾瑜发红的眼,他的眼睛和林瑾瑜一样红。
    林瑾瑜听见他最后说:“我放弃了。”
    他放弃了。
    原来他也会有放弃的一天,林瑾瑜一直以为,他是最不可能说这四个字的人。
    窗户上穿来嗒嗒的轻响,一滴,两滴,然后是成千上万滴。极细的雨丝从万丈高空坠落下来,在和窗户的拥抱中撞得粉身碎骨,这是梅雨季里一场平平无奇的雨。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正如无人可以阻挡必将来临的死亡,也无人能够阻挡爱情的逝去,林瑾瑜缓缓松开了他,松开了这个他曾紧紧抓住的人。
    他的声音复归平静:“这是你最后的答案,对吧。”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林瑾瑜印象里的张信礼做每一个决定都深思熟虑,也从不后悔,他从未在他眼里看到过后悔的眼泪。
    “好……记得你说的,”林瑾瑜道:“记住,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在一起的时候他说过,他只爱他一次,唯一的一次。
    许钊站在门边,从始至终忠实地扮演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林瑾瑜说完,真的转身就走,全不拖泥带水。
    许钊呆呆看着他,林瑾瑜走到门边,临出去时忽而回转头来,用如挥刀斩铁般的语气给他留了最后一句话:“张信礼,你真他妈没种。”
    ……
    “喂,你慢点,”许钊左看眼,右看眼,在他俩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选择了去追林瑾瑜:“你俩难道……就……”
    林瑾瑜一言不发,大踏步往前走着,眼神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凶狠:“没有‘我俩’,现在只有我和他。”
    “这……”许钊不敢相信他俩就这么完了:“你上哪儿去啊?”
    林瑾瑜从踏出房门开始就坚定地往某个方向走,他没回答,只是一路走到一楼缴费窗口那里,开口道:“预交住院费,”他说:“最多能交多少,有上限吗?”
    当然是没有的,林瑾瑜看了眼账户余额,把张信礼昨天欠的费用结清了,并补了一笔钱——出院时没用完的费用会退,这笔钱够张信礼暂时寄回家。
    然后他把剩下的所有钱预缴到了小孩名下:“过几天会再来缴清,手术费到时候可以从这里面扣,是吧?”
    “嗯对,产生的费用都可以从里面扣。”
    “好,谢谢,病人自己是否可以办出院手续?”
    “可以。”
    得到肯定回答后,林瑾瑜再次道了谢,身无分文、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这又是干啥?”许钊跟着他:“一边闹分手,一边还还钱,真搞不懂。”
    照他想法,人其实是他俩一起撞的,赔也是五五分,多给医药费就更费解了,分手就等于没了关系,该立刻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
    “那是我欠他的,现在还他了。”
    张信礼没钱寄回家,是因为来找他的时候花了,现在林瑾瑜还给他,他们之间无法整理出一分一厘都清清楚楚的账单,但加上之前种种,不清也算两清。
    迎面而来的雨丝成了湿热南风里唯一的清凉,林瑾瑜走出大门,回头。
    他不知道高处的张信礼是否也还在往下看,也许没有,他不会盯着不爱的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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