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这位虞大小姐之所以被称为小女菩萨的原因。
傅时画对这种事情并不多么在意,只听了一耳朵,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然而清脆的玉石碰撞声却停在了他面前,一双乌黑的杏眼带着关切地看向他,小姑娘的目光在他的额头下颚微顿,再毫无异色地将手中的包子递了过去。
既然已经在这里,便要做像是乞儿的事情。
傅时画有些麻木地接过包子,却在交错的刹那,听到面前的小姑娘压低声音道:“是有人在追杀你吗?需要帮助吗?不必现在回答我,我会在丰安道后的垃圾场边等你一天,无论你何时来都可以。我会一直等你的。”
她的声音软糯清脆,眼神清澈明亮,身上的清浅香味在错身的刹那落入傅时画的鼻端,颊侧的漂亮宝石折射出璀璨的光线。
傅时画的眼瞳微怔,他近乎长久地看着那样漂亮的宝石,再仿佛被灼伤般收回目光,垂眸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
包子很好吃。
他明明吃过这天下最丰盛的珍馐,但所有一切加起来,竟然都比不上此时此刻,他手中的这一个肉馅包子。
因为这是他的世界倏而从最鲜衣怒马坍塌至黑暗深渊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受到的,温暖。
——第四卷 ·我时见画心胆豪·终——
第136章
长风吹过剑舟之上,二狗头顶鲜艳的红色毛毛被吹乱,柳黎黎五彩的小辫子被吹得飞了起来,而虞绒绒颊侧的珠翠也有了清脆的声响。
叮铃。
傅时画醒来的时候,入耳便是这样的近乎雀跃的清脆,他没有睁开眼,只是很认真地听着那几声脆响。
兴许是距离太近,相互依偎时的温暖太诱人,又或者是这一路太宁谧,满剑舟的人都闭上了眼,所以虞绒绒也睡着了。
她的手很自然地垂落下来,距离他的手几乎只有咫尺的距离。
傅时画轻轻掀开一点眼皮,目光在两个人的手上停顿了很久。
明明已经牵过那么多次手了,可此时此刻,明知只是稍微向前探出一点手指,就可以触碰到熟悉的温度,而对方或许也不会察觉。
傅时画却还是凝固了很久,也没有向前僭越过那一点。
直到虞绒绒无意识地探了探手。
她的手指很自然地塞进了傅时画的掌心,在感觉到自己触碰着了什么以后,还很自然地牵住了他的食指。
傅时画慢慢坐直,虞绒绒顺势滑到了他的肩头,又不太安分地在他的上臂游移蹭蹭了几下,直到找到了舒服的角度。
傅时画抬起另一只手,拨开她散落下来的一点碎发,再轻轻回握住她的手,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说不在意是假的,从来都是骗自己的。
——那一日,吃完包子的他还未起身,就已经被容叔找到,奔波离开了元沧郡,再一路风雨交加地到了天虞山的云梯脚下。
他的脸被豆大的雨珠打得微疼,无数次想起那个带着漂亮珠翠的小姑娘,心道不知道元沧郡的雨是不是也下得这么大,而她……真的会等他吗?
可他不会去了。
她应该会有漂亮的伞撑在头顶,而像她那样的大家小姐,哪里吃过什么苦,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回去了吧?
但万一呢?
万一她真的一直站在雨中等他呢?
傅时画不敢去想,却一直在想,可他连自己的命运漩涡都还没有逃离,尚且自顾不暇,又哪里有余力去顾及这一场萍水相逢的美丽。
更何况,便是他真的还在元沧郡,也未必真的会去。
因为他害怕自己会将一场灾祸带给她。
他恨这样不能左右自己命运的感觉。
他恨自己想要去找她,却甚至不会也不可能向母后与容叔提及只字片语。
后来,他登上了云梯,逆天改命,入了小楼,成了御素阁阁主清弦道君唯一的弟子,也成了所有人的大师兄。
很多人都会用友善抑或仰慕的目光看他,他的世界里好似已经彻底雨过天晴,从最深的深渊中走了出来,将那一段事情埋葬在了过去。
可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日的珠翠作响,和那一双澄澈的杏眼。
所以在学会御剑、能够下山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一趟元沧郡。
好巧不巧,他剑还未停,甚至还未出宗门多远,就见到了带着漂亮宝石,挥钱买路而来,杏眼明亮的圆脸少女。
那是和记忆里一样璀璨的色彩。
傅时画觉得自己的生命仿佛重新被点燃和照亮了。
他偷偷看她入御素阁,看她上课打盹,看她果然与过去一样挥洒大方,看她想要修炼却始终不得其法。
所以他走遍大江南北,其实也不过想要寻一个或许能让道脉不通之人修行的法子。
——却从来都不敢多靠近她一点。
很难形容这种不敢,包括被叶红诗偶然发现了以后,他都只能故作冷漠不在意地说一句让她少管闲事。
他怕吓到她,也怕她已经忘了自己,怕她记得自己最狼狈的样子,怕她那天根本就没有去等自己,更怕她那天等了一日一夜却终是一场空。
等她再长大一点,等她通过了中阁小考,他再去……再去重新认识她。
傅时画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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