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当即震愕住,浑身直冒冷汗,眼底因疲乏所生的红血丝在烛火之下显得异常分明。
“简直疯话连篇!”太后怒目圆瞪,浑身颤抖着道:“惠庄皇后分明是难产而死,她当真是神志不清了!”
一旁的余嫆赶忙上前替太后抚背顺气,面色亦有几分震骇:“芳瑞果真这么说?”
青灵颔首道是,心中思忖片刻,便伏在地上请罪道:“芳瑞姑姑神志不清时,常常将此话挂在嘴边,引来不少目光,青灵怕她胡言,上前阻止,不想竟失手将芳瑞姑姑一剑刺死,还请太后责罚。”
此话一出,仿佛晴天霹雳般直直劈在太后头顶。
太后几乎是从榻上跳起来:“你说什么?你把芳瑞给杀了?”
青灵埋头不语,当是默认。
太后浑身血气翻涌,只觉脑中一浪一浪的血潮往上推,拂手将案上的茶盏、佛经尽数扫落在青灵身上:“哀家怎么同你说的,哀家让她给添置些香火,好生照看着!谁让你将她杀了?!”
说完只觉眼前一黑,一个踉跄险些晕厥过去,幸而余嫆扶住了。
青灵被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下颌还被瓷片刮了一道血口,可面色却一如往常不卑不亢:“青灵办事不力,请太后责罚。”
太后坐在榻上大喘气,脑海中无数思绪乱飞。
与此同时,一股凉意如毒蛇般从脚底猛地窜上来。
责罚?事到如今还能怎么责罚!
芳瑞一死,体内的母虫自然活不成,而那老巫婆早就死了,世上再无人能将母虫从芳瑞体内转移到别处,皇帝那二十多年的头疾怕是已经痊愈了!
皇帝病入膏肓时尚且难以应付,来日病情好转,再要打击简直难如登天。
崔夫人当年的辛苦筹谋、太后多年的隐忍就这么毁于一旦!
想到此处,太后就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大手一挥,连同榻上炕桌也哐当一声掀翻在地。
余嫆小心翼翼地瞧一眼窗外,夜深人静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恐要惊动旁人,赶忙将地上粗略收拾了,恳声劝慰道:“太后息怒,万不能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青灵从未见过太后如此大动肝火,见她面如土色、浑身发抖的模样,便知道效果达到,她只管闭口不言,坦然跪在地上听罚。
太后头疼欲裂,手掌颤抖着往外一指:“滚,给哀家滚出去!”若是手里有把刀,太后怕是能冲进玉照宫将傅臻给捅死!
余嫆见太后情绪焦躁不安,恐怕一时半会没法考虑接下来的事情,便对青灵道:“你先下去吧。”
青灵原本岿然不动,见余嫆也如是说,便拱手应个是,起身欲走,太后情急之下忽然想起什么,在身后唤住她:“等等!还有一事要你去办。”
青灵顿住脚步,回身道:“但凭太后吩咐。”
太后闭上眼睛,勉强敛下怒意,喘了口气道:“平南将军府上从前伺候在崔老夫人跟前的丫鬟,名叫宜姝,哀家命你以最快的方式灭她一家的口,记着做得干净些,若再出纰漏,新账旧账哀家同你一块儿算,记住了吗?”
平南将军正是太后嫡亲的兄长,而宜姝一家三口,丈夫在平南将军府做管事,儿子给平南将军的公子做小厮,宜姝这两年因身体原因,住在家中小院休养,已经不在将军府伺候。
这事玄心在回程中同她提过,青灵领了命便退下去了,转头就如一道魅影般闪身进了玉照宫的一间围房。
余嫆深知青灵的本事,这一去恐怕不到三日,宜姝一家就是个离奇死亡的下场。
从今往后,这世上除太后和余嫆之外,便再无人知晓当年蛊毒一案,皇帝就是觉察出身体的异常,也不可能查到任何线索。
余嫆为太后倒了杯茶,压下心中的不安道:“芳瑞姑姑年岁大了,以前的记忆又被蛊虫压制,就连青灵也说她比常人要苍老一些,即便现在不死,也未必能有几年活头了。且她这般疯言疯语,若叫有心人听去,恐怕对太后不利,青灵此次虽冲动行事,却也情有可原。况且太后您忘了,陛下即便没有那蛊虫在身,这次在西北所中的寒箭亦不容小觑,太医院不是照样没辙?”
说到太医院,太后想起前些日子被杖毙的郁从宽,心中火气更甚。
憋屈了二十几年,眼看着离昭王继位仅有一步之遥,不用殚精竭虑地替别人养孩子,不必背负着凶手的罪名继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谁知到今日竟全都功亏一篑!
可眼下事已成定局,再多的情绪都是无能狂怒,不如静下心来思索以谋划来日。
太后心神俱疲,扶额坐在榻上,沉吟良久,“幸而皇帝无心扩充后宫,你且盯着姜阮的肚子,万莫让她怀上龙嗣,至于立储之事,先看太傅那头怎么说罢。”
余嫆颔首应下,缓步将太后扶回拔步床,又往炉内添了香火,将殿内灯火尽数熄灭。
袅袅青烟自炉孔中缓缓溢出,平日里嗅这香,不出片刻眼皮子就沉沉落下了,可今日太后却辗转难眠,似梦似醒。
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昔年惠庄皇后与芳瑞的模样,芳瑞那一句“皇后娘娘昨夜就坐在我床边,她满身都是血,说有人要害她”一直在耳边回旋。
半夜太后霍然睁眼,仿佛看到床边坐着当年濒死之际的惠庄皇后,她双瞳充血,四肢瘦若枯枝,显得孕肚硕大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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