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皇太后的灵堂之中,窦云跪的位置仅次与皇后,她提前在手指上抹了催泪的药,此刻哭得梨花带雨,好不伤心。
圣上开恩,也应允庶人徐月进宫为亡母磕头送葬,不过按身份她只能跪在队伍的最末尾,连放置棺椁的灵堂都进不去,跪在炎炎烈日之下,膝头压在坚硬的地砖上,一跪就是近两个时辰。
徐月瘦成了一副骨架子,但还是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跪得背脊笔直。
太皇太后是她最后的靠山了,如今也已经离世,自得知这个消息起她就开始流泪,现在泪已经流尽了,眼底干涩,像是要流出血一般。
过去趾高气昂,尊崇无比的长公主如今也落魄到了这幅田地,灵堂中众人的心思各异。
待祭拜结束,各家夫人娘子都被太监引到隔壁宫殿暂时歇脚,皇后让窦云暂时负责安置这些人,倒是给了她逞威风的机会。
窦云过去哪里享受过这等待遇?脸上犹带泪痕,双眼微肿,面上却一点儿哀伤都看不见了,换成了淡淡的得意。
她穿着素色的宫装,鬓发梳得油光水滑,簪着银簪,银色的耳珰摇摇晃晃。若论美丽,殿中许多娘子都能胜过她,但此处她的地位最高,听着周围的恭维声只觉得飘飘然。
梁六娘坐在最末位,容色憔悴,满脸愁绪,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何况听她们说着说着又开始议论起胡王升和窦瑜来了。
窦云还因此又落了两滴泪,说着姐姐窦瑜如何可怜,如今徐月和善兰琼已被窦家赶出去了,与她们窦家再无瓜葛。其他人也都在附和着她。
梁六娘深受其害,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参与谈论这桩事,悄悄起身带着贴身侍女往殿外走。
嫡姐梁四娘与皇太孙同葬后,梁家和先太子妃逐渐往来频繁。梁六娘得先太子妃青眼,地位水涨船高,那时圣上又有意将她指婚给胡王升,当真风光无限。
她心中对这门婚事也是极其满意的,多少贵女做梦都想嫁进武公侯府,做胡王升的正妻。当初听闻胡老夫人替孙子相中了沈嘉,她还又酸又涩,哪成想峰回路转,自己也有了靠近他的机会。
谁知还没能开心多久,奉都城就出了大事。胡王升发疯娶了死去的窦瑜,闹得满城风雨,她又如何能嫁、如何敢嫁?其他娘子也都纷纷歇了心思,拿胡王升当疯子看待。
方才拜祭太皇太后时胡王升也在,过去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都是倾慕的、羡艳的,如今却是窥探的、畏惧的。毕竟再俊秀又如何,光明正大结阴婚,正常人决计是干不出这种事的。
梁六娘对他畏惧的同时,心里也夹杂着许多怨气。长兄不过是替她不平,醉酒后编排了胡王升几句,叱骂他娶死人做家中主母,怕是夜夜抱着牌位就寝,荒唐可笑。结果这话不知经了谁的口传进了胡王升的耳朵里,此后长兄官途不顺,在朝堂之上被百般为难,梁家也因此受了牵连。
长兄想去武公侯府认错,吃了几次闭门羹,连胡王升的面都没能见到。
他们梁家运道差,城里又有谁没议论过他的事?更过分的都有,说他抱着腐烂尸骸成亲,更甚者还说他生食骨灰,以至于呕吐不止,传得有鼻子有眼。
胡王升若真有能耐,那就把所有议论过此事的人都报复了,何苦揪着她长兄不放?
梁六娘独自站在殿后的水池边默默垂泪。
第60章 杀人和救人 李蛮失神地看了一下,然后……
从宫中回来之后, 胡王升重新换回了素服。
贴在他院子里的那些符纸全都被他撕了烧了。重金请来作法的道长对胡老夫人说府中厉鬼猖狂,侵扰心智,仅是设道场做法事成效甚微。
于是胡老夫人再次给了道长大笔钱财, 又听他的话悄悄让胡王升房中的婢女盗取了骨灰坛中的一点骨灰, 以此来作法, 要令窦瑜灰飞烟灭。
当日, 道场重设,道长留在前院做法。结果半个时辰还不到, 府中下人就跌跌撞撞地跑来向她禀报, 说前院出事了。
等胡老夫人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只见孙儿胡王升一身白衣, 慢慢抬眼向她看过来, 手里还提了一柄染血的剑。
剑尖指向地面, 鲜红的血顺着剑刃缓缓滴落在地上。而道长面朝下无声无息地趴在他脚边, 背心洇出一大片血红来。
胡老夫人眼前一黑,当场就昏倒了。
等醒来后她生怕孙儿虐杀半仙,从而惹怒了道家神仙,第二日一早又亲自乘马车去道观捐钱以求饶恕。
回程的路上马车却当街被人给拦住了。车夫险些撞倒不要命截车的人, 吓得用力一拉缰绳, 连带着整个车厢重重上下一晃。车内的胡老夫人被震得一抖,一旁的嬷嬷扑过来紧抱住她才稳住了她的身体。
她忿忿掀开车帘一看, 发现拦车闹事的人居然是徐月。都已经被贬为庶人了, 还不嫌丢人么?又在街上闹起来,还得再次连累他们胡家的名声。
胡老夫人紧皱着眉, 道:“你这是做什么!”
“胡王升!”徐月猛然扑到车辕处,犹如陷入了癫狂之中,瘦得可怕的指骨紧紧扣住车辕前端, 苦苦哀求着,“把我女儿还给我!求求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即使看清了车上坐着的人是胡老夫人,她也依旧反复念叨着胡王升的大名。
胡老夫人示意下人将她拖开,看着围拢过来看热闹的街头百姓,更加嫌恶地对徐月道:“你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的女儿不是被你自己害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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