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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进宫拜年一直是宫中的惯例。这一日由皇后主持宫宴,连文娥太妃都会回宫小住,凡有诰命的夫人也会被邀请。
窦瑜今日穿了月白色的大袖衫配同色翘头绢鞋,裙上绣着禽鸟卷云,整个人清新秀美。佰娘本想给她梳个高云髻,她拒绝了,只让梳了个最寻常的发髻。过去她的打扮都在努力朝着母亲的喜好靠近,如今也不必了。
母女二人同驾入宫。在车上时徐月没有闭目养息,她轻轻撩起车帘,见昌和门外已经停了许多家的马车,却没有了过去异常华贵显眼的谢家车驾。
不由低声同窦瑜感慨:“那时我虽不说,心里对述儿还是满意的,没想到看走了眼。你也别心急,奉都城里的好儿郎多得是。如今谢家娘子们的婚事,那才叫艰难呢……”她语气有些刻薄。
过去她戴着佛牌时还知慎言,且精神恹恹,不怎么理会外面的事了。自前段时间起精神忽然大好,佛牌摘了,也找回了从前嘴不饶人的劲头。
窦瑜从前与谢述的庶妹谢妙儿关系还算亲近。谢妙儿一直养在谢述母亲名下,待遇很好,如今日这样的场合也能被带出来。这一回却不能得以相见了。
窦瑜三日前才来过这里。等她随母亲进了章弥宫殿内时,恍惚间又像回到了那一天一样,因为胡老夫人还坐在之前的那个位置上,只是换了身衣裳,旁边也多坐了两个人——
沈家母女。今日能进宫的都不是寻常身份,沈嘉与母亲也是头一回过来。
另一侧也坐了许多别家的夫人娘子,有几个心思写在脸上的小娘子望向沈嘉的视线里都掺杂了一些羡慕之色。毕竟能得胡老夫人青眼是多么难得的事,胡大人如今尚未娶妻,都是胡老夫人在帮孙儿四处相看。
沈嘉穿着碧纱裙,紧挨着母亲坐,脸上露出柔顺的笑容。太后问话时也句句妥帖,得了好几句夸奖。
等徐月携窦瑜向太后请了安,两人一落座,安静了一瞬的大殿内又响起了窃窃私语。
沈嘉也朝窦瑜看了过来。
她比窦瑜还大了半岁,原本也早该议亲了,只是她从前暗暗与窦琦较劲,有窦琦的未婚夫婿做对比,衬得自己的那些追求者都黯淡无光了,所以左挑右选仍未定下。
胡老夫人待沈嘉如此热络,可能有一小部分原因应是做给她看的。并非是她脸大,实在是胡老夫人是个藏不住好恶的直性子,几次三番丢来白眼给她,几乎是向太后夸一句沈嘉的好,就要顺带着看她一眼。因为胡老夫人的表现过于明显,四处看好戏的目光也渐渐不加掩饰,都向窦瑜投了过来。
窦瑜不觉得难堪,这些视线只教她更加清醒。在一旁坐着甚至走起了神,想着早知道今日沈嘉会来,自己应该将二哥那本托她转交的书也一同拿来,就不必等到琴会那日了。听说往年宫宴沈嘉是不会来的,所以她没能周全考虑。
沈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虽然与窦琦较劲,却并不讨厌窦家这对姐妹。文娥太妃没选她做弟子,选了窦瑜,她确实也伤心了好几日,但时间久了也都抛在了脑后。
聚在太后宫里说了一会儿话,太后见身边的孙女徐仪坐不住了,就拍了拍她,和蔼地说:“带着各家的娘子们出去玩会儿吧,别在此处陪我们这些老婆子枯坐着了。”
徐仪正听胡老夫人讲话听得头疼,太后的话一落地,如蒙大赦,立刻说要带着娘子们去骑马比箭。窦瑜还以为徐仪会故意忽视她,因为过去堵着她嘲笑她讲话口音的人里就有徐仪。她也没让徐仪从自己身上讨到过什么便宜,所以两人一直相看两相厌。
没想到徐仪看了她一眼,热情地邀请道:“阿瑜也来,好不好?”
窦瑜与她一对视,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但顶着满殿的视线又不得不起身。徐仪得意地笑笑,亲昵地上前来牵她的手:“禁足的日子不好过吧,哪里都去不了,瞧你都瘦了。要我是你,可真得憋坏了!我带你去骑马放风,咱们好好玩一日。”
窦瑜扯起嘴角回了一个自然又真诚的笑:“谢表姐体贴。”
她不生气,就不好玩了。徐仪见她变得沉得住气了,有些意外,捏捏她的手,语气奇怪地哼笑道:“待会儿我将最好的马让给你。”
阴阳怪气,包藏祸心。
窦瑜面上还在笑,心里腹诽着。
果然她们一行人换好骑马装到了宫中的马苑,徐仪就松开了拉着自己的手,盯着她笑看了一眼,然后指挥养马宫人去牵“踏风”来。
穿蓝袍的小太监在一旁为难道:“公主殿下,踏风如今还未被驯服……”
徐仪只当没听见,握着窦瑜的手臂,兴奋地说:“踏风是别人送给二皇兄的。二皇兄又献进宫里,连父皇都夸是极难得的宝马。”
她手上用力,捏得窦瑜都有些痛了,微微皱眉看她。
徐仪歪着头,露出漂亮的牙齿和恶毒的笑意:“你从前不是说过自己骑射很好么,还说是胡大人教你的呢,不会都是骗我们的吧!”她的语气煽动意味极强,一边说着,一边还以视线将围过来的各家娘子们扫了一遍。其余人不敢得罪她,只好喏喏附和,唯独沈嘉皱了眉,开口劝道:“公主殿下,方才宫人说此马还未驯服,还是别牵出来了,伤到人可就不好了。”
窦瑜的心落了地,还以为徐仪会用什么高明的招数来使坏,原来是以为她过去在吹牛,想用还没有驯服的马叫她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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