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崽一听,把吴女士的话往脑子里一转,难得灵光一次,明白了。于是大狗捧食儿一样举着果盘让吴女士吃蜜瓜,吴妙莉呼噜呼噜他头发,知道他听懂了,伸手扎块蜜瓜,说让他明儿陪着自己出去逛逛,给他们俩挑几身衣服。
跨完零点,几个人都哈欠连天了,睡着前,顾玉琢给陆南川发微信,非常嘚瑟地说:我丈母娘现在可疼我了。
没等来陆老师的回复,他上下眼皮一碰,三分钟内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元旦一过,顾玉琢前面接的工作也了得差不多了,趁陆南川从三亚回来前,他先跑回老家到顾昌海和冯爱媛面前跪地出柜去了。
这是给陆老师的新年惊喜,他出发前是这么想的。
老顾又开着猛禽来接儿子,露天停车场里就他显眼。这位中年男子夹克一穿短靴一套,戴个蛤蟆镜,靠在车边一副六亲不认的派头。
顾玉琢拎着行李过来,往后面一看,好家伙,车上还放了俩鸟笼,两只花不溜秋的鹦鹉正蹲在里面。
“别看了,瞧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刚和你李叔去了趟花鸟市场,给你姥挑的鹦鹉。”老顾瞥他一眼,“上车。”
车门一关,隔绝了哇啦哇啦的车站广播。
顾昌海发动车,一打轮,车轰一下蹿了出去,在蹿的过程中,他冷不丁问:“你回来什么事儿啊?”
黑崽心里咣当一下,仿佛是在桌边摇摇欲坠的一摞书忽然坠地,砸得他小心脏七上八下,蹦的频率都不均匀了。
但他是个演员,演技还行,他可以演他爹,糊弄过去。
“闲了呗,探亲。”他扭头,“正常打工人都有探亲假诶,我们公司老板也给安排了,员工福利。”
顾昌海暗自呸一声,心说:你小子一抬腿就知道你要撒什么尿,看你能憋到啥时候。
演员他爹和演员一样演技拔群,两人演出父慈子孝,路上还去买了只烧鸡带回家。
家里,冯女士只做了一大盆鸡蛋西红柿拌面,要是没那只烧鸡,就只能抢二蛋的火腿肠当肉菜了。
作为远道回乡的好大儿,黑崽略感心塞。但这一趟也不是专程回家讨饭吃的,哪怕是馒头就凉水,也能将就对付。
一家三口整齐扒拉面条吃的过程中,顾昌海和冯爱媛交换几个眼神,老夫老妻的默契让俩人不用废话就能精准明白彼此的意思。
冯爱媛说:“吃差不多就行了,大晚上的,别吃撑了,长胖。”
顾昌海道:“儿子,吃完你洗碗,洗完咱仨唠唠嗑。”
他们儿子快乐吃鸡蛋,像没听见一样。
冯爱媛又说:“嘴上一说饱还真就饱了,顾玉琢你也别吃了。”
顾昌海跟着道:“我也饱了,儿,刷碗去吧。”
鸡蛋方才咽下肚的黑崽慌忙把最后两口面扒进嘴里,很郁闷地道:“你们干嘛啦,饭都不让我吃了。”
冯爱媛已经站起身,睨着他,撸着狗说:“反正你也已经不长个儿了,八分饱正合适——走,二蛋,吃肉肉,让你哥刷碗去。”
顾玉琢刷完碗,洗手前一琢磨,开冰箱刨出来俩苹果,洗干净削皮,切成块,分成两碗端出去。
老顾和冯女士一人分到一只碗,可惜没叉子没牙签,只能对碗兴叹——傻大儿。
顾玉琢很紧张,两只手你搓我我搓你,看着二老无奈捧碗也压根想不起来是缺了餐具。他揣着一种上刑场的心态,琢磨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就这么着吧,反正横竖都是个死。
“爸、妈,我得交代两个事,”说着,他觑了眼墙角立着的鸡毛掸子,“一,我恋爱了,二,我对象是个男人。”
说完,他眼一闭,在心里对自己发出赞叹:不愧是你,好直接,好勇!
等了会儿,只听碗底碰上茶几面,哒一声,预计的雷霆暴怒却没砸下来。
黑崽睁开一只眼,入目是二老严肃的脸,他脑子一热,噗通,这就跪下了。
跪下的壮士发表豪言:“你们打吧,我这回不跑。”
——以往只要冯女士抡起鸡毛掸子,那他就是小区里的百米冠军,二蛋都别想追上他的脚步。
“哦,我还寻思着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实话呢。”冯爱媛往沙发上一靠,气势如同垂帘的太后,“从小有个什么屁都憋不住,这回憋得挺难受吧?”
顾昌海在他老婆这一问上添砖加瓦:“谈个恋爱躲躲闪闪,名不正言不顺,瞒着朋友诓骗父母——我从小教你做人行得正坐得端,你就是这么领悟的?”
“首先,顾玉琢,我认为你是自己打心眼里觉得这是个错事儿,你觉得你不应该,你把自己当‘异类’,也拉着小陆和你一起当‘异类’。”冯爱媛接着道,“其次,你认为父母接受不了,就想着学外面那些人,自己浪荡胡混,骗着父母,能瞒多久瞒多久。”
一浪还比一浪高,老顾把这浪卷到了高潮:“你都有个男对象了,居然还敢不说实话跟人姑娘相亲去?你个兔崽子。”说着就卷袖子冲鸡毛掸子去了,“就冲这个,我今天也要抽你!”
黑崽惊呆在地,一时张着嘴连个音儿都发不出来,脑子里乱得跟搓成团的毛线一样。
可还没等他摸着毛线头呢,雄壮的鸡毛掸子已经落下来了。
老顾是真没留情面,啪啪两下,几乎要把他儿子刚才那顿半饱的面条给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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