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溪突然倒在了地上去,双手卷着大袖袍垂在两腿侧,聋拉着脑袋,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凄凉地说:“戚九倾,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新娘究竟是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她多少?”
“她啊……”他沉着眉,想起了刚刚在幻境中看到的画面,幻境中甚至不见她的脸,只有一只小狐狸跟在他的左右。那只狐狸跟了他很久很久了,有上千年了吧。
她一身雪白的狐毛,和自己一样,随着他上天入地,可是她却不爱修行,总是偷懒,总喜欢趴在他腿上装睡。
直到有一天,她化为人形,还给他告白,说她喜欢他。
他活了太多年了,平生沉于修行之事,对情爱之事不屑一顾,所以,他拒绝了她。
从那天后,她就走了。
离他远远的,还跑去了人间。
离开时,她说:“如果哪一天你后悔了,就驾鎏金车来接我吧,只要我看到你的车了,我就跟你走了。”
最开始他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她一定会回来的。他们一同待了那么多年,她一定还会变成小狐狸回来的。
可是,她真的没有回来。
真的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永远留在了人间。
他最终还是后悔了,驾着鎏金车去人间寻她,闻着她的气味去寻找,可是却寻到了一个贵妇的身上。
那位贵妇生得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头戴金色发冠,一袭紫薰衣草雍容华服,大肚挺起,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狐裘……
那狐裘……
他闻出来了,是她的味道。
那是日日趴在他身上贪睡的小狐狸的味道,他闻了上千年,怎么可能认错?
他惊恐万状,抢走了她身上的白色狐裘,发疯一样在那座宫殿找到他的小狐狸。当找到时,它已经被剥去了皮毛,浑身血淋淋的躺在废弃的水沟里,那样的惨状,是他此生见到最惨烈的一幕。
他在想,一只狐狸被活生生剥去了皮,是何种感受。
他的皮肤炸疼,仿佛那些皮毛是从他身上剥走的一样。
他伫立在那里,失去了灵魂一般,甚至不敢去抱她。
他害怕一触摸她,她就会疼。
可是他却忘记了一个事实,就是,她已经死了。
早就没气了。
那,只是她的尸体。
他本为九天之上的神,可是,在这一瞬间,他堕魔了。
他沦为了一个堕仙。
他顷刻间疯癫,跑去杀了那个妇人,在她的肚子上下了万恶的诅咒,此孩子一旦生出,便会沦为万妖最喜欢的祭祀品。
如果不想孩子背负诅咒,就只有自己亲手杀了那个孩子。
从此,便有了圣婴的恶毒循环诅咒。
他杀到眼睛都红透了,最后蹲在地上哭,他无比的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答应她,为什么不同她成亲。他在心里唾骂自己,为什么如此无情无义,为什么不早点来找她?
一夜之间他疯了。
他将狐狸的尸体带了回去安葬,从此戴上了一张冷漠的狐狸面具,再也不回那九重天,而是躲去了祁蒙山。
他守着她的狐裘,就这样守了几百年。
守到最后,却也忘了她。
他每年拉着鎏金车要去娶的新娘就是她呀。
可是,他却忘记了她是谁。
只记得自己要娶一个新娘。
那便是他进入幻境中看到的所有,那就是他一直要寻找的新娘,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容颜,只知道她是一只狐狸。
他悲伤的说着:“我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你说我是不是很薄情?我明明那么思念她,可我却忘记了她的样子……”
拾溪惨淡地笑了笑:“我们还真是同样的人啊,薄情寡义,流水无情呐……”
一阵微风吹过,戚九卿拉紧了些身上的狐裘,这样怕冷的习惯已经很多年了。他轻轻地摩挲狐裘上的白毛,像是在抚摸那只他心爱的狐狸。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一直将这狐裘披在身上了,原来,是她的狐狸皮……
第84章 斧头
梦仙村内, 一切还是如昨日般,看似平静的村子,但实则已经乱成一团麻了。
姬宴将那两个长得一样的小男孩绑了一夜, 他们还是没松口, 彼此都在坚定自己才是真的那个,而且都视作对方为死敌。
姬宴和忘忧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忘忧走过去将那个只有一只耳朵的男孩子放了,另外一个见状,大声嚷嚷着:“我才是真的, 他是假冒的,他是妖怪!”
忘忧压住他的声音:“你说他是妖怪,还说你的母亲是妖怪, 我看你才是那个妖怪吧。”
小男孩坚持道:“他们统统都是妖怪!你们帮他们,你们也是妖怪!”
忘忧摇摇头, 走去一边的猪圈边将那个妇人放了起来,妇人一起来就冲到姬宴的面前,她的头发□□,两只凹陷的眼睛从里面露起来, 就像是枯树里长大的两只虫洞。
“树砍了吗?树砍了吗?”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忘忧给她端了一杯水,让她喝下:“慢慢说。砍什么树啊?”
“对面山上的妖树, 砍了吗?”她期待地问着。
“妖树?”忘忧一脸惊诧, “什么妖树?”
姬宴问道:“你说的是对面祁蒙山上的山楂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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