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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仪式都是在室内。”爱德华微微把脸偏到一旁,以掩饰自己脸上不正常的红色。
    “记得穿上大氅。”罗伯特穿戴整齐,拿着自己的帽子,轻轻拉了拉爱德华的手,“我真的要走了。”他低头轻轻吻了吻新国王的额头,然后转过身来,离开了房间。
    王子重新静静地坐在了床边,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微微翘起的嘴角显示着他的愉悦。过了几分钟,他伸手拉铃,召唤仆人来为他洗漱换装。
    ……
    大雪下了一夜,当冬天黯淡而又苍白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之时,整个城堡的庭院都已经被积雪所覆盖。惨白色的太阳吊在空中,用它无力的光线试图驱散遮盖着天空的阴霾,却收效甚微。花园里那些上百年历史的橡木上挂满了积雪,时不时传来树枝折断的噼啪声,与那断枝和上面的积雪一起落在同样积满了积雪的地面上所发出的沉闷的响声。
    而在圣乔治教堂里,所有的壁炉都在燃烧着,让室内如同春天一样温暖,空气中弥漫着松木的香气,让来宾如同来到了某个盛典的现场。事实上,一位君主的葬礼,算得上是整个王国最盛大的典礼之一,在余下的几个月里,无论是社交界或是街头巷尾都会用无比的热情讨论这场葬礼的每一个细节,一直到三个月后新国王的加冕礼把众人的注意力再吸引过去。
    这出戏的观众们按照地位的高低依次到场。满面红光的乡绅,穿着被自己啤酒肚撑的变形的礼服,如同一个球一样滚进大厅。年老的贵妇人带着年轻的少女们,如同一只母鸡张开翅膀带着她的幼崽;来自各个国家的使节穿着富有标志性的礼服,而其中土耳其大使如同洋葱头一样的帽子无疑吸引了最多人的目光。如同一场婚礼或是洗礼抑或是生日宴会一样,他们挤在自己的座位上,几个人一起叽叽喳喳起来,自从国王病重以来,宫廷的宴饮活动急剧减少,这样的机会变得越来越难得可贵,而如今一切终于恢复正常,欢乐的日子随着死神的斗篷带起的微风又重返英格兰宫廷。从这个角度来看,亨利八世国王也真可以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
    当这出戏的观众就位,演员们终于也走上了舞台。在众人的目视下,扮演主角的新国王走进了房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丧服,静默地走着。在他身后跟着的王室女眷们蒙着黑色的面纱,让人看不清她们脸上的表情。然而在黑纱的包裹下,伊丽莎白公主和王后的肩膀都在颤抖着,似乎是在抽泣。
    摄政议会的成员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如同同一个瓷窑当中烧出来的一批瓷器一样。统一的衣着,统一的庄严肃穆的表情。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到达今天这样的地位都仰赖亨利国王,因此无论他们内心怎么想,在外界都必须表示出哀伤,而作为摄政大臣又不能显得过于悲痛,因而坚毅的神色也必不可少。
    坎特伯雷大主教庄严地走到祭坛前,这位英格兰教会的最高领袖和宗教改革的旗手已经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了。他的名望和权势都来自于已经过世的先王,正如此时教堂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大主教如同平常一样精力充沛,中气十足,但他眼角若隐若现的乌黑还是被明眼人注意到了。在大主教自己的一手推动下,如今他的地位完全取决于国王对于新教的热情,而新国王对于宗教改革的态度却显得有些模棱两可。事实上,这种类似的不安笼罩在几乎所有的朝臣身上,他们的新主子在过去的几年里虽然对老国王施加了不少影响,然而对于几乎所有的敏感问题,他的态度都显得模棱两可,如同一个人不带伞在雨中避着雨滴走路,最终到达目的地时却连头发都没有被打湿。于是,他们只能在忐忑中等待着新国王揭示他真实的意图,而这将决定他们个人和家族在新朝的命运。权力的牌局已经重新开始洗牌,每个玩家都指望着在这一轮里拔得头筹。
    大主教用他当年在剑桥辩论时练出的洪亮嗓音,赞颂了已故的亨利八世国王的人生和统治。如他所说,先王的统治如同亚瑟王一样公正,他在道德上堪比圣奥古斯丁,在军事上堪比凯撒,而他对人民比起圣路易还要仁慈,他的声名又如同阿尔弗雷德大帝一般显赫。显而易见的是,在道德上和智力上都臻于完美的亨利八世陛下,已经蒙上帝召唤而升上天堂,屈尊与那些无论在任何方面都无法与他相提并论的天使和圣徒们并肩而立了。这毫无疑问是整个天堂的莫大荣幸。最后,大主教不忘补充,上帝依旧是仁慈的,他在召唤走先王的同时,又为英格兰留下了一位新王,他无论在任何方面都不逊色于他的先父。这毫无疑问说明了英格兰人民是多么幸运。他请求诸位和他一起祈祷,祝愿新王的统治和他父亲一样硕果累累。
    毫无疑问,大主教的演讲博得了满堂彩。许多人在心里把这一场景暗暗地记了下来,希望他们自己有一天也能拥有这位英格兰教会第一人的手腕。
    在神父们的祈祷声中,国王的棺椁被缓缓地移到了墓穴里。陛下的墓穴早已经挖好,在他的两边分别长眠着他的两位王后——安妮·波林和简·西摩,她们在十几年前就来到了这里,如今她们的丈夫来和她们团聚了。
    爱德华走上前来,他的手里握着一捧新鲜的泥土,他走到墓穴旁,低头看着那黑洞洞的深坑。
    “别了,父亲。”他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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