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汜顿了顿,拉住他的棉服衣角跟着他走。
他先是摸到衣服上蹭的墙皮灰,那是那栋老房子楼梯间掉落下来的。
接着是柔软细腻的棉。
江汜发觉这触感很熟悉,像是自己送的那件衣服。
他跟着往里走。
里屋只有切菜的案板,窄极了,窦米不在里面,被安置在放桌子旁边的地上。
她身下垫着的是一床薄被。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江汜勉强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但还好,呼吸是温热的,就是偶尔急促。她一头短发尤其凌乱,有些不知道沾了什么,黏在一起,一绺一绺,尤为狼狈。
穿着自己送的那件羽绒服。
两个人进来后,空间都像被压缩了,窄、且昏暗。
窦惊澜跪在她旁边,拿温热的粥触碰她的脸颊,看她有要醒的迹象,才沙哑地说:“米米。”
他很少叫窦米叫米米,基本都是直呼其名,现在这么叫,让江汜感到一股小心翼翼。
这是窦惊澜唯一可以真心相待的家人。
窦米醒得很快,她睡不太着,朦胧地听见有人喊自己,慢慢睁开了眼睛。
姑娘醒来,先干呕了两声。她有点反胃,一定程度上是被饿醒的。
窦米抓住哥哥递过来粥的胳膊,叫了一声:“这是……汜哥?汜哥也来了吗?”
江汜原本要去扶她的动作停下,说:“嗯,是我。先吃点东西吧。”
窦米:“能让我先说完吗,我们能……”
江汜打断了她:“你先吃。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没事,吃完我们再说,别饿着。”
窦米眼眶一下红了。
江汜过来拿纸巾垫在她眼下,轻声说:“把包子吃了,你哥买的,槐花的。”
窦米啃了一口温热的包子,把剩下那个塞回给窦惊澜,连带那杯粥。
她没忘记哥哥喊自己的时候因为缺水而低哑的嗓音。
窦惊澜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好像刚才和江汜的那段聊天干涸了他所有的情绪,他对窦米要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接触到包子,才拿起来,缓缓咬了一口。
这里临街,很吵闹。
电动车的滴滴声,
汽车等红灯变绿灯的鸣笛,
行人拉着孩子,边走边训,气急败坏。
这样正常的吵闹生活明明离他们很近,却又离他们这么远。
江汜看着他们沉默地吃完这顿饭。
窦惊澜走出门,把垃圾扔到外面。
江汜问:“还好吗?”
窦米点点头,能看出她状态比刚才好了太多。但因为是没有筹码的那个,所以她只敢紧抿嘴唇,不敢越界,不知道还要不要提。
江汜察觉她手在发抖,说:“等你哥回来,我们就走。”
窦米:“走?”
江汜冲她笑了笑,又想起屋里昏暗,她不一定看得到,于是说:“我们得找个舒服点的地方睡觉。”
窦米眼眶一下红了。
江汜冲她竖起食指,按在自己嘴唇上,说:“我们等等他。”
窦米点头。
她得到确定的答案,心底里的恐慌被他擦得干干净净,在他温和的目光里慢慢撑起身体,坐起来耙梳自己的头发。
*
窦惊澜回来的很快,看人醒了,干脆把铁帘子整个拉上来。
外面接近中午,小学生放学了,红色的校服和红领巾显得鲜亮,童音清亮而尖,这条路立刻变成叽叽喳喳的麻雀窝。
窦米抬手挡了一下外面的光。
江汜迎着光亮眯起眼睛,说:“窦惊澜,之后你们呆在哪里想好了吗?”
他很直白,直白到窦惊澜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
他反应都有些滞涩,目光不自觉地被说话的人吸引。
少年的自然卷在自然光下泛起漂亮的棕色光泽。
江汜支着自己下巴,笑问:“嗯……那介意多个舍友吗?”
窦惊澜凝视着他,不知道脑子里在过什么。
江汜猜他在想住在别人家里给人添很多麻烦。
其实对江汜来说,一个人住在公寓里太无聊了。
多两个同龄人没有多很多麻烦,反而更快乐一点,只赚不亏。而且也能让这两个人远离现在的环境。一箭双雕的事。
江汜顺带加了一句:“我自己住,也不用怕见家长,就算见家长也没什么,我妈人很好。”
窦惊澜看了一眼窦米。
窦惊澜自己没有什么,但是窦米很让人担心。
她的精神状况岌岌可危,即使在外人面前,看起来还算正常,但窦惊澜一眼就看得到她眼里密密麻麻的血丝。
她需要换一个安静的新环境。
她刚才醒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抓江汜这跟救命稻草。
除了江汜,他们……他们实在找不到一个更好点的环境了。
江汜像个美好的梦一样。
性格很好,衣着帅气,待人幽默,很会逗人。
而且窦米对江汜并不排斥。
窦惊澜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窦米刚才是想主动提起,想让江汜收留他们。
这么做不太好,但他没有资格阻拦。因为作为哥哥的他没办法给窦米提供更好的环境。
他的倔强一文不值。
半晌,窦惊澜问:“……租金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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