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经想起自己还是一把剑时的旧事。
那时它住在那高入云端的剑阁,某年春日回暖,阳光正落在了寒意森森的剑阁窗外。
辜春剑灵望了一眼窗外的春阳,翻身一滚,剑鞘吧嗒横在了窗棂下,却里还是离那迈不过窗棂的阳光有一掌之遥。
此时,剑阁大门的机关响起,一位发髻高束的少年随师长迈入这肃杀森然的武库。
那师长肃然道:“去,选一把剑。”
少年的个头还不到师长的腰,然而有仙法高深的前辈在侧,他想要什么剑不成。
辜春剑懒懒的看着成束的光,觉得好没意思。
面貌普通的少年环视一圈,指尖凝住一点灵力。
他淡然道:“诸位剑灵,我不是来择剑,请你们择我。”
霎时,剑阁内响起纷乱的剑鸣声。
修真界向来有名剑择主的美谈,但只有剑灵们知道,从来没有一把剑真正有择主的机会。
只要血契够强,再厉害的剑,也没有不屈于人的权利。
仅凭这一句话,这少年便引来了辜春剑的兴致。
它凌空悬起,自行脱去剑鞘,破空袭去。
“愿你有自知之明。”
磅礴的剑气扑向少年的脸庞,划出一道道血痕,他浑然不觉,身旁的师长无奈摇头,转身出去,还给他关上了剑阁的大门。
后来剑阁的建筑被他们毁得七七八八,少年握剑从废墟里走出,他的师长负手站在山崖,衣袖上洒满晨曦,山下云遮雾绕,隐约有清浅花香传来。
高深莫测的修士看了一眼少年手里的剑,道:“此剑名为辜春,与别长亭同代。想今后白日渐长,山里花树亦开满了花,倒也合了此意,此后……你从相姓,便也名作‘辜春’吧。”
从来剑随主名,哪里听过主随剑名的道理。
可那辜春剑主有了这不伦不类的名姓,粲然一笑,眉目间冰消雪融,添了暖意。
辜春剑灵不解,也听得那师长道:“就这么高兴?”
似是隐忍着什么情绪,继而板起脸:“还抱着这剑做什么,快些让它滴血认主。”
相辜春答道:“剑灵认主是以血中灵凝成罗网,在剑内形成无形鞘,它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我,这个网就像是外来的陌生灵力在修士识海中搭一个灵屏,不如等它完全认我,再让我认它。”
师长听了这奇怪的论调,也不多说,只由着他去,再嘱咐几句,就翩然远去了。
相辜春席地坐在柔软的草坪上,怀里是一把没有认主的辜春剑。
“你想晒太阳是吗?”他问。
辜春剑颤了颤。
“那你陪我晒晒太阳。”少年疲倦的躺下去,又侧过身,对着他的剑鞘说:“辜春,真好听啊……”声音里有些藏不住释然,轻轻在剑身上一拂,“多谢你,辜春。”
……真是个奇怪的人族。
千年后谢逐春早已不是当初那把晒着阳光都会激动不已的剑了,可他依然会为人族这些奇怪的行为而怔愣。
比如沈折雪的那朵杜鹃,比如裴荆没有下意识抵抗,无条件地让水清浅控制了身体。
沈折雪将照影琉璃与灵力冰花再度凝合,塑成了一枚莹润的蓝色冰珠。
他道:“好了,各位同学注意听,接下来我要说的非常重要。”
这下连平日里最闹腾的乔檀都不经屏息,这是她第一次在沈长老脸上看到这么严肃的表情。
这位平时温温和和的教书先生神色肃然,有了截然不同的气势。
沈折雪强调道:“虽然你们上课总是睡觉打坐,但身为老师,让你们落到这般处境,是我的失职,我对不住你们。既然都到这一步,其他旁的,都出去再算,现在听好……”
“第一,可以肯定,这个寓物的术法一旦发动,三方鼎会同时奏响三曲,招魂仪式将真正启动。北方通道不开,那些招出来的东西就出不来,这样一来这一次招魂的条件就耗尽了,我们就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但同时,我也不能保证是否会有什么新的变化,我会同时准备一个封印,当然,大概率封不住,你们就要保护好自己,躲到那个暗道里去,然后捏碎我给你们的花,时渊除外。我能确保暗道不塌,然后什么都别管,一路跑到尽头,这时候时渊你再捏,念帝子降兮的‘泝行而上,是谓溯游’,五成把握能溯回去,五成不能。”
顿了顿,“如果真的这么不走运,你们就等我给你们信号,直接走极端方法,这个依情况来定。”
时渊竟在此时抢白道:“那若是溯游发动,师尊你要如何?”
沈折雪附神魂于那些植物,就相当于把自己的灵力均分出去,包括撑起通道和溯游的法阵。
这种一次性的消耗无异于自损命元。
而他所谓极端方法,旁人不知,时渊却猜的到。
太古封邪印限制了沈折雪太多的灵力,甚至是他的修为,可既然能承载住万年古木果实改换灵根这等逆天法术,便是连太清宗都不确定,一旦他完全冲破了这个封印,究竟会对邪流操纵到如何程度?
“我答应了你。”沈折雪看向他道:“骗你我还怎么为人师表。”
他万般不愿用邪流这个东西,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在绝境中,唯有绝对的力量能带来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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