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有股说不明的焦躁,无心再去探寻机关,直接拔出了问水剑来。当初在聚义庄的火海里与江离携手破墙的一幕幕清晰浮现,戚朝夕定气凝神,将内力注于剑中,听到剑鸣嗡响,他挥剑斩上,石墙隆隆震动起来,戚朝夕一刻不停,旋即变招,仿照着江离当日作为,旋身奋力横斩而出,湛青色的剑锋破入墙身,裂缝挣扎似的在墙体延伸开去。
戚朝夕急退两步,在山崩一般的巨响中,石墙陡然坍塌。
月光斜照了进去,地面上歪歪扭扭地躺了两具被折断脖子的尸体,一个少年抱膝坐在地上,闻声迟缓地回过头来,月亮落进了他的眼瞳里,他看清了来人。
江离猛地站了起来,身子微微晃了晃,还有些不稳,长长的白发垂在他身后摇晃,他局促不安地攥住了衣袖,苍白的脸上还沾染着嫣红的血迹,分外鲜明。
戚朝夕一时没有动作,只觉心跳都停滞了。
江离看了看他,又低下眼去,千言万语涌上喉头,最后出口的仍是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这一句话他实在是对戚朝夕说过太多次了,可除此之外,事到如今,还能再说什么呢?
戚朝夕没有作声。
江离愈发无措:“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对不起,我答应了你,却没有做到……”
他正说着,戚朝夕忽然跨进了石室中,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不疑剑,抬起头时,一把抓住了江离的手腕,转身将他拉到背上,一下背了起来。
“你……”江离一怔,想要挣动,但戚朝夕压在他膝弯的力量不容抗拒,何况他眼下没有力气。江离只得伏在他背上,低声道:“放我下来吧。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杀我,就把我留在这里吧。”
戚朝夕背着他跨过了满地碎石块,慢慢地走上了石阶。
“你生气了吗?”江离问道,“……我还挺怕你生气的。
“……”
“能最后见你一面,我已经满足了。落霞谷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娘和许多族人也是死在谷里,我会和他们在一起,所以没关系的。”
戚朝夕始终没有回答,江离只好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还有很长的一生,可以好好活下去。像你之前想要离开江湖去隐居,等离开山谷后,就可以去找你想要的临山近水的小院,每天推开窗,就能看到湖水映着漫天霞光的……”
他似乎是头一次说这么多话,也许是害怕此刻的安静,可说到这里,渐渐的也就无话了。
“院落里还可以再种上些花。”戚朝夕忽然接口道。
江离回过神,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戚朝夕似乎笑了一下,问道:“心上人,你喜欢什么花?”
“……”江离怔怔的,喉头蓦然哽塞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将脸埋在戚朝夕的颈后,泪水无来由地夺眶而出,打湿了戚朝夕的后领,他双手慢慢搂紧了戚朝夕的脖颈,说不尽的委屈难过冲撞着胸口,终于无可抑制地哭了出来。
戚朝夕感觉到眼泪落在脖颈上,是滚烫的,他稳稳地背着江离,朝山谷外走去,一步一步,不紧不慢。
这是冬夜里的至暗时分,但没关系,天总会亮的。
第95章 [完结章]
除了发丝尽白,江离身上倒没显现出其他异状,只是精神不大好。
出谷后,戚朝夕雇了辆马车,亲自驾车夜以继日地赶路,还不忘时不时地回头与江离说上几句话,江离靠在车厢里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应着,不辨昼夜,更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忽然一日,颠簸不止的马车停住了,戚朝夕将他叫醒,江离强撑起精神,撩帘去看,原来是又一次来到了虚谷。
虚谷老人一见江离这副模样,震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捻着白发打量了好一会儿,啧啧称奇道:“像你被反噬到这般程度,却还保有清醒神智的,我可真没见过。”
他又拉过江离的手腕把脉,神情便渐渐凝然了,沉吟良久,不由道:“奇怪,奇怪。”
戚朝夕忍不住问:“前辈,他的状况到底如何?”
虚谷老人看向他,反问道:“我看你也略懂医术,江云若的脉象你探过了吗?”
“每日都有,但一直是这样的脉象,没有变过。”戚朝夕道,“晚辈只懂粗浅皮毛,还请前辈解惑。”
“你不必自谦,这样的脉象我也是初次见到。”虚谷老人道,“他眼下的状况尚未稳定,也许是好起来了,也许是更糟糕。”
江离被他说得愈发迷惑了:“什么意思?”
“就好比闭关修炼的紧要关头,一念得道,一念入魔,端得看你自己。”
江离无言点头。
虚谷老人被彻底勾起了兴趣,催促江离把事情仔仔细细地说来。待听到他死而复生之际,虚谷老人捋须的手忽地停住了,似乎顿悟了什么,双目骤缩,嘴唇一阵翕张,竟没说能出话来。
江离打住话音,疑问道:“钟前辈?”
仿佛是被惊醒,虚谷老人猛地站了起来,在屋中来回走了两圈,突然问道:“上一次你们同江兰泽一起来时,你是不是提到过顾肆师兄的尸身丝毫未腐?”
“是,看上去像睡着了一样。”江离道。
虚谷老人不禁倒退了两步,扶着桌子站稳了,颤声道:“对了,这就对了!时至今日,顾肆师兄还没有真正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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