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得根本不是同一件事,一来一去倒也能吵起来。
顾钧喝道:“沈星迟!”
他最讨厌这个人拿家人开玩笑。
“怎、怎样……”沈星迟被吼得发虚,连退几步,撞上桌角,疼得想龇牙咧嘴。因还在吵架,生生忍下,拉长一张脸装生气。
顾钧只觉自己满怀的情谊皆喂了猪,过往发生的种种在眼前疾速略过,过生日看鬼片包饺子打牌游泳散步晨跑……好像每件事都带着某种目的发生,连同他张扬的笑、害羞或炸毛时说的话,统统变成了动机不纯、伺意讨好与套近乎,待放下所有防备,再反咬他一口,而且是狠绝的一口。
黑发男人讲不出狠话,仅逼出一句,而这句,也是最伤人的。
顾钧:“我真是看错你了,沈星迟。”
看错他?看错他什么?这些天忙着给他做蛋糕补生日,切材料时伤到手,怕他看出来连包扎也不敢。顾钧心细如发,哪里敢露出点纰漏。如此忙忙碌碌,焦头烂额,末了就换来一句错了,如同以前林林总总,全是错的。
沈星迟咬咬下唇,低声道:“我才真看错你了,顾钧。”骗子!撒谎精!
顾钧侧过身,发逐客令:“滚出去!”
沈星迟认命点头,脚底虚浮地往外走。走到门旁,终是忍不住,死命踹向门。可怜的门被他踹得撞向墙,又摇摇欲坠折回来。沈星迟回头看了顾钧一眼,风卷雷鸣般的冲下楼,一楼大厅顿时传来“沈先生”“沈先生”的疑惑声。
不消一会,便有佣人跑上楼,言语急切地说沈星迟冲出去了。
顾钧听闻,一掌拍向桌子,夹在其中的手机不幸弹了弹。
“他要走就让他走!谁也别拦着!我看他是要游泳还是跑步回A市!”
佣人被顾钧的暴怒吓得瑟缩脖子,小声说是,逃也似地离开。
沈星迟出来时,外面浑黑一片,近乎伸手不见五指。雨还在下,势态凶猛,几秒便把他浇个湿透。沈星迟不管不顾,先是冲到仓库——为了方便沈星迟和佣人拿东西,仓库早已不上锁——从里面淘出把瑞士军刀和一个打火机,插在后裤兜上,直冲冲地往对面山奔去。
要他滚是吧,他就滚得远远的,一辈子不回来!
*
晚上十一点,沈星迟还没回来,顾钧开始急了。
前面怒火缠身,尚可坐在书房里等消息,现在连站也站不定。心乱如麻,像只无头苍蝇在房间里来回走,最后无可奈何,大跨地迈出门,叫唤佣人。
本还存着也许已经在家,不过人生气,让他们帮忙隐瞒的侥幸心理,结果每个问去,全没看见。大家面面相觑,在雇主面前做垂头鹌鹑。
顾钧气不打一处来,又唤来保镖,得到同样讯息。
一个保镖呆愣着说:“我看见沈先生往沙滩那边跑了,叫他两声没理,我就……”
顾钧怒声道:“你不会追上去?两条腿拿来干嘛的?”
刚骂完突兀想起自己下过不能拦的命令,顿时一股闷气憋在心间不上不下,脸色白了几分。
别墅里气氛肃杀。
垂头的众人内心打鼓,总觉得事态并没有特别严峻。
沈星迟这人平日鬼点子怪招最多,从来是他耍别人,哪轮得到别人欺负他。兴许现在还躲在哪里看他们笑话。可见顾先生脸色那么差,这种想法没一个人敢提。
顾钧从懊恼的心态挣脱出来,哪里记得与沈星迟吵过架,只想快点找到人。
一大帮人还在面前杵着,他异常烦厌,根本维持不了平日冷静,忙急切道:“站在这里干什么?出去找人啊!”
人们开始动起来,顾钧走在最前面。一开门,大雨汹涌地飘进来。
顾钧心里咯噔一下,想着完了。
佣人拉住直想往外冲的顾钧,几个人跑去仓库拿雨衣和照明灯。
顾钧站在门口,直勾勾望向外面。雨势瓢泼,天地黑茫,连近处的景色都看不清。这样混沌的环境使他飞快回忆起之前女佣落水时的心情,那时候他还为没能快点拉住沈星迟而悔恨,但现在怎么就轻易让人从身边跑开了?况且还下着这么大的雨,万一沈星迟要发生什么意外——
顾钧一拳砸在门上,恨不得给当时暴怒的自己两脚。
旁边魁梧的保镖被雇主的举动吓了一跳,闭紧嘴不敢多言。
很快,佣人把东西拿来。顾钧跑上前,帮忙将雨衣与照明灯或电筒分配给后面人。众人被划为几队,顶着雨朝各个方向寻找。
“沈星迟!沈星迟!”
顾钧按照保镖说的,沿沙滩一点一点往前。狂风烈雨,雨衣被凉湿的海风吹得直往后飞,全身淋个湿透。
男人边叫边拿灯到处照,黑夜下大海翻涌不断,似怒兽嘶吼,暗藏危机。浪花每一次击打礁石,他的心就跳快一拍。
沙滩被雨水浇过,软滑,脚踩上去很难站稳。顾钧走得急又快,脚底的沙飞溅上裤腿也管不上。因为天气,沙滩上一团乱,根本看不出痕迹。走到尽头,连沈星迟的影子都没看见。
顾钧颓丧地低头盯着,半晌,心里忽然涌出个可怕的想法。
他慢慢将灯抬起,照亮旁边大海。海浪卷滚,起伏不定,看上去仿佛能把一切都吞噬掉。四面无光天上无月,沈星迟会不会真的冲进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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