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怀见不得她伤心难过,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阿琅早就忘了无理取闹,依偎在他的怀中几乎恳求道:“我能进宫去看看他么?”
他不吭声,似有一丝的为难,宫中形势紧张,内阁的那些文臣一个个的对他虎视眈眈,这个节骨眼儿上带她进宫,怕有些棘手。
“哥哥,就当阿琅求你了。”她苦苦哀求,看上去楚楚可怜,恁的他铁石心肠,也化成了一滩水。
“好,我来安排。”做到这个地步,没有理由不为她赴汤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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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怀行事果决,隔了一天就把进宫的事宜安排得妥妥当当,阿琅依旧扮成内侍的模样,随公孙怀再度入宫。
由公孙怀保驾护航,畅通无阻,宫里的人依旧对他毕恭毕敬。
这几天皇帝病重,自然不再举行朝事,所有事还得由公孙怀来做定夺,他独揽大权,大臣们颇有微词,生怕哪天皇帝驾鹤归西,他公孙怀黄袍加身,坐上皇位。
大臣们急得团团转自有他们的道理,当今皇帝无子也无兄弟,先帝的手足多数早殇,成年的几位王爷无一贤能,一旦皇帝驾崩,大夏江山后继无人。
因而宫里宫外,全都盯着公孙怀的一举一动,看他是否真的包藏祸心,想要谋权篡位。
可是相比较而言,东厂耳目众多,公孙怀何足畏惧。
他领着阿琅进了乾清宫,屏退了所有宫人。
上一次踏进乾清宫殿门的时候,阿琅还只有五岁,同样的,她父皇病重,母后带着她去探望,没想到那会是他们父女相见的最后一面。
此时此刻,她感到步子沉重,每走一步都要深吸一口气。乾清宫面阔九间,进深五间,空旷无人之时竟透着一股阴森恐怖的味道,每一次喘息都能听到回响,像是生命衰竭的征兆。
皇帝的寝宫现在安在东次间,一张龙柱架子床,垂挂着明黄的帷帐,春风穿过南窗吹拂而起,那只瘦得可以看到骨头的手在帷帐下面若隐若现。
“皇上,臣带了个人瞧您来了。”公孙怀轻声地开口,依然回荡在静谧的寝宫之中。
“除了高美人,朕谁都不想见。”李镇气息微弱,声音低缓。
“蝴蝶儿飞,蜜蜂儿追,哥哥拉着妹妹把花儿吹……”这是小的时候,她母后身边的嬷嬷教他们唱的童谣,这首童谣同时唤醒了李镇遥远的记忆。
“是……淑姮妹妹么?不可能……淑姮妹妹早就不在了,一定是朕又在做梦了。”
“镇哥哥,是我啊,永嘉,你的淑姮妹妹!我没有死,是怀哥哥和宋大人把我和弟弟从大火中救了出来!”阿琅压低了嗓音,夹杂着抽泣,跪在了李镇的床头。
“你……说什么?”李镇震惊不已,然而在看到阿琅那张哭泣的面容时,更是忍不住要坐起身子,而一旁的公孙怀立马上前扶他起身,李镇颤抖着声音道:“大、大伴,这不是你司礼监的人么?”他一时半会儿没想起她的名字。
“皇上,这确确切切就是长公主,臣斗胆,当年与宋兆安大人里应外合,偷天换日,把长公主与小皇子送出了宫,后机缘巧合与长公主重逢,只是因为太后,臣才一直将长公主藏身在臣的府中。”事到如今,也不必再对皇帝隐瞒。
皇帝听后,苦笑了一声,颤抖着手去摸索阿琅的存在,阿琅率先一把握了上去,触手冰凉,忍不住为他搓了几下,听他道:“朕当大伴是因宫中住得腻了才在宫外安宅子,原是为了这一缘由,如此说来,是朕被蒙在了鼓里,若不是朕病重,恐怕此生都难以得见皇妹一面了罢。”
说他昏庸,可此刻比谁都清醒,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能够在临死之前再见一眼他的淑姮妹妹,总算可以瞑目了。
“镇哥哥,太医说了,只要你没了轻生的念头,就会好的!你想想淑姮,今后淑姮会陪着你的!”他已油尽灯枯,阿琅本不想骗他,可他们才相认,怎么舍得说那些生离死别的话。
“傻妹妹,朕自个儿的身子朕清楚,临死之前能再见你一面,见你过得安稳,到了九泉之下朕也有颜面去见孝德皇后。”李镇握紧了阿琅的手,又看向公孙怀,“大伴,朕已时日无多,朕这一去,朝局想必会有所动荡,朕无子,当务之急,需拥立先皇后之子克承大统,你去准备笔墨,由朕口述,你来拟诏。”
阿琅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立传位遗诏,而且要把皇位传给阿玕!她已经六神无主,可是公孙怀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神色如常,不久便取来了纸笔,也端好了架势等待皇帝开口。
李镇每说一句,便要喘口气,等到说完,几乎已经虚脱无力,阿琅给他递上了温水,喂他一口一口慢慢喝下,喝完最后一口时,听得一锤定音,公孙怀已在诏书上盖下了印玺。
“这个皇位本就属于朕那位未曾相识的皇弟,终于可以解脱了。”他润过嗓子又勉强扯出一丝力气,一脸释怀的模样。
公孙怀把写好的诏书递呈到李镇面前由他御览,李镇略看了一眼,只看到那个从未被宗室写入玉牒的名字,“李钧,这是父皇御赐的名儿,可惜他没能亲眼看着皇弟出生,也未能将此名写入玉牒,朕走之后,一切还得依靠大伴,王正莲他们多半会有所刁难,可他们也别无他法,至于母后,她作恶多端,但也毕竟是朕的生母,朕愿一命换一命,希望新主可以给她一个善终,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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