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冠冕堂皇,在场之人并非蠢钝之人,尤其是王正莲、宋世良一流,对败坏朝纲的奸佞之徒深恶痛绝,深信皇帝罢朝一月有余是公孙怀从中作梗,如此一来,他更加可以为所欲为。
“忧思过重?不知为何忧思过重?”倚靠在殿庑廊柱下的宋世良看了半天好戏,这才迤迤然开口。
越过人群,公孙怀看到他腰间所配的绣春刀,那是先帝赐予他父亲宋兆安的佩刀,当年找到他父亲的尸首时,这把刀未曾离身。
宋世良继承了他父亲的官职后,屡立奇功,皇帝见他孝感动天便将此刀重新赐予他。这些年,从不离身。
飞鱼服、绣春刀由皇帝赏赐,并非锦衣卫人人有份,在锦衣卫中,宋世良是人心所向,不容小觑。
“宋大人离京一月有余,不知宫中所生何事,若想知详情,何不打听一番?”与宋世良正面交锋不止一次,多次的暗中较量总会在无形中伤及无辜。
公孙怀无意挑衅,只是宋世良咄咄逼人,而他昨夜不曾安眠,尚有一丝起床气无处撒,便与他会一会。
“公孙掌印这就有所不知了,在下刚完成任务,便昼夜加急回京复命,刚回京不足十二个时辰,匆匆补了一觉,公鸡还没叫呢就赶紧随指挥使大人进宫向皇上禀报要事,怎知皇上闭门不见,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宋世良抱着左臂,苦皱眉头,仰天一叹。
公孙怀淡扫一眼,方才来的路上,曹元亨汇报了终南山传来的消息,宋世良在山中遇袭,左臂受了伤,他故意按住伤口,暗示公孙怀,他会以牙还牙。
公孙怀已派人细查遇袭贼人的真实身份,无论什么人,但凡朝东厂泼脏水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宋大人从终南山凯旋而归,想来收获颇丰,只可惜皇上现今怕是连咱家都难以见上一面,还要麻烦宋大人同其余大人一起呈上奏疏,交由内阁,凡军机要务,定刻不容缓处理妥当。”
“锦衣卫直接对皇上负责,既然是军机要务,理应由在下亲自向皇上禀报!”宋世良毫不退让,他隐忍公孙怀多年,如今他胸中满腔积怨达到鼎沸,一触即发。
“宋大人今日若执意要进见,咱家也无权阻拦,只是惊扰了龙体,触犯了龙颜,到时候怪罪下来,就莫怪咱家没有提醒过大人。”
“公孙怀!你!”
“宋大人,皇上既已传达口谕,吾等也不便在此喧哗,若惊扰了圣驾,你我都担当不起,还是回去再说罢。”眼看剑拔弩张,孙继明两眼滴溜一转,上前相劝。其余官员也多是怕事之辈,一个个点头迎合,就连首辅王正莲也始终保持着沉默。
与东厂积怨再深,身为人臣,也不能在御前造次失态,有些事还得从长计议。
宋世良承认自己对今日之事过于着急,有失分寸,可若不是东厂欺人太甚,他也不会急于求成……
“这该死的天!真热!回去吃冰碗子了!”宋世良不再纠缠,随着诸位大臣离开了乾清宫,离去时,他已满头大汗,从怀中抽出一方素帕擦汗。
公孙怀站在月台上,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他送给阿琅的鲛绡帕,没想到会落入宋世良的手中,而这一举动,似在向他宣示着什么,也在他心里安放了什么,任由其一点一丁地蔓延滋生,直至啃噬得半点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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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居司礼监的阿琅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注读书。她有慧根,一点通透,学士欣赏之余,同窗都投来了崇敬的目光,而因公孙怀的关系,司礼监上下对她的态度也甚为殷勤,私底下拿了不少好处,就连与她交好的蔡安也能有幸分到一杯羹。
宫里真是个捞油水的好地方,平日里一个个的都看上去规行矩步,暗地里你来我往,相互以交换信息获取利益,谁都不戳破,已形成了惯例。
有人为了生存,有人为了上位,看似是人之常情,却也不胜唏嘘。天底下的事,没什么是金钱无法摆平的,阿琅虽不是见钱眼开的人,该收的好处还是得收,在宫里没点人脉,到头来还是要受人欺压。
她可不信自己可以靠公孙怀一辈子。
“蔡安,这有几颗金丸,你拿着,日后行走宫中也好行个方便。”蔡安是她宫中唯一的朋友,平日的好处自然少不了他的一份。
从李镇那里得到的金丸,少说也能过上好一阵子。
“阿琅,这又是掌印赏你的么?”蔡安将金丸握在手心,垂眼看着地面,心思略显沉重。
“昨日傍晚我遇见了万岁爷,陪他玩了一阵,这是御赐之物,你从来没见过吧?”阿琅像是寻常聊天,献宝似的问蔡安。
蔡安略一沉吟,道:“万岁爷?听说万岁爷已有一月有余没有上朝,终日沉迷玩乐,没想到竟是真的……”
“昨日我回宫后,就是在皇极殿前撞见了万岁,当时正与几个小太监在殿前广场上驾车,我原本躲在一处偷看,却被发现了,万岁爷非但没有降罪,还命我同他一起玩乐,这几颗金丸就是他赏赐,当皇帝的就是出手阔绰啊!”阿琅没有同他讲明细节,更略去了内阁一段,皇帝的故事太复杂,牵涉太多,他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万岁爷长什么样儿?听说才十六,我进宫以来,还没见过万岁爷呢!”
凡是进了宫的人,谁不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得见圣颜。若能在御前当差,那便是无上的荣宠,蔡安虽没这样的心,却羡慕阿琅可以见到皇帝,甚至随驾陪玩,又能得此赏赐,简直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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