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宫才知道, 只有显贵的人才得皇帝赐蟒衣, 就连朝中文武官员也很难有此殊荣。蟒纹之下用飞鱼,两者形似, 容易混淆, 阿琅就曾将宋世良的飞鱼服误认为蟒衣。
而所饰蟒纹也有不同,单蟒面皆斜向,坐蟒则面正向, 尤为尊贵。公孙怀所穿蟒衣便是坐蟒。
他在朝廷内外可以呼风唤雨, 当真不是浪得虚名。何况阿琅亲眼所见, 皇帝对公孙怀已不是宠信有加单一层面的依赖,而是将自己的江山拱手让了人, 且毫无怨言。
看着他胸前的蟒补,阿琅在心中唏嘘不已,像这样的人, 谁还敢得罪。
“你的字还得再多练,今日内书堂下课后,回来再临上一帖。”待阿琅为他整顿好衣冠,公孙怀起身向书案上的书帖望了一眼。
阿琅唯唯应是,还没多说一句,远远听得曹元亨在门外低哼了一声,又像是在催促:“督主,有急事。”
哪怕再急的事,公孙怀也从不在脸上露出急色,他的一贯从容令人敬佩的同时也叫人瑟瑟发抖,他不是漠不关心,而是在心底盘算好了一切,不露声色地就可以摆平。
公孙怀看了眼阿琅之后便迈出了门,步子不疾不徐,曹元亨迎了上去,待走得远一些,两人交头接耳,阿琅再也听不清,也无心去听。
“怎么回事?”宫中常有急报,公孙怀不会因此乱了方寸,他慢条斯理地问曹元亨。
曹元亨微微躬身,低声道:“有人看到宋世良一早进了宫。”
公孙怀睇他一眼,“他凯旋而归,理应进宫复命,又有何大惊小怪的?”
曹元亨道:“终南山的番子来报,宋世良在山上遇袭,贼人用的是东厂的名号,他此番进宫气势汹汹,怕是要对东厂不利。”
“他与东厂较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尚且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公孙怀轻描淡写道。
曹元亨讪讪点头,心想也是,只不过这位锦衣卫的同知大人与他们东厂一向水火不容,无论是否东厂所为,他都会将脏水泼到他们身上,到时候又将多件麻烦事。
宋世良是个麻烦人物,督主偏偏放任不管,要早除了此人,东厂也能过些清净的日子。
“阿琅他昨儿个见了宋世良也不知说过些什么……”曹元亨早看出公孙怀对阿琅待遇不同于常人,本就感到蹊跷,有过诸多猜测,今早见到两人同宿一夜便也证实了心中想法。
督主的私生活他无权过问,但是阿琅此人爱耍小聪明,善动歪脑筋,保不准为了脱身,在外面胡言乱语。
“你不是派人一直盯着?不知道他们说过些什么?”公孙怀瞥了一眼,明察秋毫。
曹元亨忙说:“当时门窗紧闭,就算是耳力最好的番子也听不真切,可想而知,宋世良早已做好了防备。”他顿了顿,又道:“不过阿琅离开酒楼时,行色慌张,怕是宋世良对他做了什么。”
他依旧脸不变色,嗯了一声,“到了御前,自然见分晓。”
曹元亨点头应是,跟上步子,直往乾清宫去。
自打高美人入冷宫,皇帝已有一个多月不曾临朝听政,终日沉迷玩乐与工艺。不同于前朝皇帝荒废朝政多沉迷酒色,本朝顺祯皇帝李镇,年方十六,该是少年血气方刚的年纪,可他只倾心于高美人一人,就连如今宠幸钱选侍,也只因受高美人先前多有照顾,才多看了几眼。
皇帝不上朝,诸多宫务与朝事便全权交由内阁大臣与司礼监双管齐下,而司礼监起决定作用。公孙怀独揽大权,替皇帝做主,平时遇上事也会到乾清宫去禀报,至于皇帝听是不听,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每日卯辰之时,乾清宫门前总围着一群人,他们不是什么奴仆杂役,而是为朝廷殚精竭虑的肱骨大臣,朱紫罗袍,乌纱象笏,端的是衣冠楚楚上朝的架子。
“皇上今日龙体欠安,诸位大人请回罢。”御前太监纪申站在人群前传达皇帝口谕,引来诸臣七嘴八舌,“昨儿个好好的,今儿怎又欠安?可否传太医前来?”
“听闻昨日黄昏,皇上还在皇极殿前驭车,精神抖擞,怎么才过了一夜就病了?”
“下官也有此耳闻,皇上昨夜似乎是宿在坤宁宫,难道……”一名绯色葵花团圆领缀仙鹤补的官员目光落向苏起用,意有所指。
苏起用冷哼一声,看向他道:“孙大人此话何意?”
将矛头指向坤宁宫的人并非内阁大臣,而是正三品的户部左侍郎孙继明。孙继明天资聪慧,才能出众,年仅二十五便高中进士,更是写得一手好文章,只是他文章写得再好,却獐头鼠目,还是根墙头草,昨儿巴结次辅,今儿又对首辅摇尾乞怜。
“诸位大人好兴致,大清早的在这乾清宫前唱起了大戏,不妨让咱家也听听?”公孙怀这一嗓子使得周遭顿时鸦雀无声,纷纷侧首,神情不一。
“公孙掌印来得正巧,皇上已有一月有余未上朝,今日又闻龙体有恙,不知究竟是何缘故?掌印您深得皇上器重,理应知晓内情,还望您给大伙儿解解难题,也好让咱们心里安稳些。”孙继明上前一步,拧着眉毛与公孙怀见礼。
其余人等见了他,有的礼让三分,有的倨傲不予理会,公孙怀倒也不放在心上,只道:“令诸位大人担心了,太医早已有言,皇上是忧思过重,才伤及龙体,必须静养方可复元,大人们若有要事,不妨呈上奏疏交至内阁,再由咱家传达至御前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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