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血腥气钻入她的鼻尖,她手上微微用力,菜刀微微一晃,上面的血迹便顺着刀尖滑落在地。
柳四娘猛地抬起头,她死死捂住耳朵,告诉自己:“不是我,我没有杀人,不是我。”
她一向自诩理智清明,心志坚定,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扰乱她的心,为何现在居然会心神错乱?
柳四娘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她噗通一声趴在牢房的栏柱上,对着路过的两个狱卒喊:“什么时候轮到我?我的案子呢?有没有人管?”
“有没有人管我!?”
那两个狱卒对视一眼,其中年长的那个微微一顿,冲她道:“喊什么喊,不懂规矩,不审你不是好事吗?”
他挑眉笑:“你那么想死啊?”
柳四娘惊愕道:“可人不是我杀的,我是冤枉的。”
另外一个年轻些的狱卒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每个进来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但又有几个清白?”
“如今咱们是靖王殿下代理府尹,他老人家赏罚分明,你放心等着便是了。”
“你无愧于心,便不怕审,是不是?”
那老狱卒倏然往前一伸脖,那双略显昏黄的老眼死死盯着柳四娘:“清清白白,无愧于心,就不害怕。”
柳四娘被她看得下意识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他。
老狱卒了然笑起来,他扯了一把年轻狱卒,拉着他往外走,嘴里唱着小曲:“三月光正艳呦。”
柳四娘手上一松,整个人犹如被抽了骨头,直接瘫坐在地上。
她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
什么大娘子的体面,东家的尊严,全部都在这阴暗的监牢里被剥离。
柳四娘缓缓闭上眼睛,待到此时,她突然意识到没有人可以救她。
她在汴京本就没有亲人,沈文礼瘫痪在床,估摸着这几日怕是已经熬走,而沈雨灵……若是沈雨灵认为是她杀的方言之,她怕是恨透了她。
待到此时,柳四娘真正感受到了孤家寡人,孤立无援是什么滋味。
一如当年的沈怜雪。
她忽然环抱住冰冷的身体,低下头小声说:“你现在好好的,别怨我,别怨我。”
但这细碎的话语,却挡不住她内心深处的领一道声音。
那是她志得意满时,去看望沈文礼,被他怨毒地诅咒。
他说:“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真的吗?
柳四娘几乎要心灰意冷。
然而就在这时,监牢的外门再度被人开启,外面传来细碎的说话声,隐隐约约,叫人听不真切。
但那同柳四娘都没什么干系,她依旧低着头,用满是伤痕的手指扣着石地。
她反复扣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自己还活着。
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她背后响起:“娘。”
那是沈雨灵的声音。
柳四娘猛地抬起头,她难以置信地回头看过去,在一片昏暗的光影里,一道素白的人影站在她面前。
或许是她身上的衣裳太过洁白,让许久不见天日的柳四娘眼睛刺痛,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片刻之后才缓缓适应了眼前的一切。
“雨儿!”柳四娘挣扎起身,从栏柱的缝隙中伸出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女儿的胳膊。
“雨儿,你来救娘了吗?你快给他们钱,让他们放我出去。”
柳四娘这么铁石心肠的人,到了生死攸关之时,也终于硬生生逼出三分人情来。
眼泪顺着她满是灰尘的脸颊滑落,她哽咽地要去摸女儿的手:“雨儿,娘只有你了,你得救救我,人真的不是我杀的,你要相信我。”
沈雨灵却微微往边上一躲,不想叫她碰到自己身上洁白的孝服。
她这一动,却走入了牢狱中唯一的那点光亮里,柳四娘一下子便看到女儿消瘦苍白的面容和……细瘦的腰肢。
柳四娘呆住了。
沈雨灵淡淡看着她,眉宇之间没有悲喜,眼眸里没了往日的灵动和身材,如今剩下的只有冰冷。
她冷冰冰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诞育她的女人。
“我当然知道人不是你杀的,”沈雨灵轻轻顺了顺衣袖,蓦然冲她一笑,“因为人是我杀的。”
“什么?”
柳四娘惊诧地看着她,整个人都呆愣在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雨灵轻叹一声,随即便笑起来。
“娘,你怕不是疯了吧,人怎么会是我杀的,逗你你也信。”
她如此说着,轻轻歪过头,显得天真又纯洁:“但是娘,因为你的事我去求靖王,因此失去了言哥的孩子,你说怎么办?”
沈雨灵如此说着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愉快的笑,她眼眸里仿佛有风暴在流转,在一片漩涡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雾。
“我也很痛苦啊,娘,你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我,我可怎么办?”沈雨灵笑意盈盈,轻快而活泼地问着柳四娘。
柳四娘此刻已经无法言语了。
她面前的这个女儿,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一心只有情爱的还有些傻气的女儿,现在的她似乎变成了年轻时候的她。
冷酷、无情,贪婪而邪恶。
沈雨灵突然上前,她深处那双干净的修长手指,轻轻拍了一下柳四娘的脸:“娘,为了沈家,为了女儿,这个案子你就应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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