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乎旁人揣摩他。但是,他在乎下面的人有没有好好做事。
今天上官杰算是犯了忌讳。不过,天子并未多责罚他。
陆明煜此前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能把“恩威并施”的一套用的这样熟稔。他斥过上官杰,往后则和软了口气,说:“燕家谋反之事,有宁王府上的太妃亲自作证,也有安王那边的老仆作为人证。如今燕云戈被拿住,晋王世子、魏海早前也一样被关押。上官杰啊,你可一定要给朕拿出一个结果。”
上官杰领命退下了。到了福宁殿外,他才发现,艳阳天下,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至于陆明煜。人离去之后,他闭眼坐了片刻,手慢慢落在自己腹上。
这里曾经的隆起已经消失了,也再不会有陌生的、孩儿和他招呼的动静。
他失去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母后、嫣儿之后,与他最亲近的家人。母后、嫣儿甚至那样提醒过他,可他总是想不分明。
陆明煜原本以为,得知失去的一刻,已经是最难捱的时候。可现在,他体会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锥心之痛。
燕云戈骗了他,让他在失去孩儿之后,依然对燕家一片歉疚,每日都把那只木喜鹊放在身边。
燕云戈若知道这些,该有多得意,会怎样嘲弄他?!
想到这里,陆明煜牙关紧咬,怒意汹汹。
他要让燕云戈、让整个燕家付出代价!
第51章 审讯 像风里的一片枯叶,狼狈跌在地上……
出宫回到刑部, 上官杰第一句话就是:“把燕云戈带上来。”
下面的人察言观色,看出尚书态度已经和入宫前不同。
这样的“不同”,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再去牢里提燕云戈时, 态度轻慢许多。
燕云戈旧伤未愈,被带到堂前时,背上又被血浸湿了一片。
他从前是将军,有一身强健筋骨。如今却像风里的一片枯叶,任人拖拽, 再狼狈跌在地上。
上官杰看在眼中,面色不动,冷声道:“燕云戈, 你还不知罪吗?”
燕云戈不答。
上官杰皱眉。他疑心燕云戈又晕了过去,正准备吩咐人泼盆冷水上去。这会儿,却忽而听到咳嗽声。
燕云戈还是说话了。因伤重,他讲话断断续续, 说:“咳——我若认罪,日后安王危害天子,今日一意为安王考量的上官大人又是何罪?”
上官杰没想到他会在此刻提起自己。他一愣, 随即眉毛倒竖, 怒道:“如今铁证如山, 你还狡辩?!”
燕云戈抬头看他。他一身污血,眼睛倒是冷厉明亮, 像是寒夜中的星子,望向上官杰。
他反问:“安王府上一个仆从的话,就是‘铁证’?”
被关押之后,燕云戈终于知道派出刺客的人是谁。
这就说的通了。安王不知道宁王“怪病”的真相,在他看来, 皇帝的寿数不剩多久。只要天子驾崩时没有其他陆家人在长安,龙椅就一定是他儿子的。
这让安王做了一个大胆而狠辣的决定。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找上外族。
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燕云戈态度却依然坚决,道:“我与魏海、与晋王世子,与那契丹刺客的话,却都是假的?上官杰,你是刑部尚书——咳、咳咳!”
说到后面,燕云戈嗓音慢慢抬高。可这升起的气势,却被一阵忽而爆发的咳嗽打断。
上官杰听着他的话,心弦正一点点紧绷,随后又在燕云戈的咳声中回过神来,斥道:“世人皆知,魏海可是你燕家旧部!如今魏海与晋王子一同进长安,可见关系同样匪浅!倒是姜太妃,她与安王并无牵连,却同样指你燕家包藏祸心!燕云戈,你还有什么好辩?”
燕云戈听了这话,冷笑:“北疆时,她可不是这样说。”
上官杰面色微变。可他再问,又问不出什么了。
最后还是上了刑,可没打两下,燕云戈就晕了过去,泼水都醒不过来。
上官杰没办法,只好把人再压下去,自己思索起燕云戈的话。
他自然觉得燕云戈在狡辩。但是,就像燕云戈说的,里面掺和了外族刺客,情况就有很大不同。若他是事先和魏海、晋王世子串好口供,自然一切好说。可若是不是……
上官杰出了一身冷汗。
不不不,燕云戈的话里分明全是破绽。他此前悄无声息地出了长安,今日也无法在宁王发色肤色有异上做出辩解。宁王说的不错,那外族奴隶已经在魏海他们手中拿了数日,大可被胁迫得听从他们吩咐,交代自己要行刺晋王子。上官杰,你可莫要被燕云戈的话扰乱心神!
他自我安慰一通,勉强冷静下来。恰好街上传来打更声,上官杰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深夜。
与他一同听到打更声的还有燕家人、魏海、晋王世子。
到现在,晋王世子隐隐意识到自己偶遇魏海时的诸多古怪。但他又知道,当下,自己和魏海、和燕家完全被绑在一条船上。所以,魏海进关必须是为了追查异族。
魏海的心思与他相仿。再说燕家,自从被禁军拿下,除了对姜娘子的话道了一句“荒谬”外,燕正源再未说话。郑恭脑子活泛,同样意识到,此前还被他们说着“荒谬”的燕云戈似乎成了燕家唯一翻盘的希望。在知晓燕云戈状况前,自己最好一言不发。至于郭牧,他虽莽撞,却什么事都听将军的。如今几人被分别关押,郭牧见不到燕正源,自然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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