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脸颊肉最嫩,腿肉最是筋道——”
软绸从林涂广袖当中飞出,拦住了想要扑向阿淓的男人。
阿淓跪趴在女人面前,哀嚎声震天。
兔儿灯中燃起一簇绚烂的光。
光团落下, 大锅中的幼童尸体缓缓飞起,平躺在地上。
两团微弱的光晕缓缓从两具尸体上升起。
那是阿淓的娘亲和幼弟的魂魄。
变故发生在一瞬之间。
阿淓幼小的身形变换,瞬间吞下了那两团魂魄。
瘦小的身形再也困不住膨胀的魂魄, 碎裂开来。
黑色如同墨迹的魂魄随风轻飘着。
洁白雪花穿过魂魄, 落在了林涂眼睫上。
林涂缓缓抬手,只见院子当中的风骤停,纷纷的雪花也浮在了半空。
她缓缓走上前, 对着那团黑魂伸出了手。
“阿淓,该走了。”
阿淓临死前, 即怨又恨。
她怨娘亲在有了幼弟后,便不再将她捧在手心。
她恨,恨这一家与她有着相同血脉的, 将她分食殆尽。
怨恨将她困囿于邺城,无法轮回。
直到摸寻着找到林涂。
那团黑色的巨大阴影放缓了动作,轻轻往前飘了半寸。
咔嗒一声,黑影的动作停了下来。
林涂转头看向那处,原是那已经疯了的屠户踩到了地上的枯枝。
屠户身子被软绸紧紧缠绕。
可依旧直着目光,想要往前走,手中所提的刀将他自个儿的虎口割了道口子,却依旧不愿意放下。
血腥味渐渐散开,屠户吸了吸鼻子,动作突然激烈了起来。
最终的碎碎念也成了无意义的嘶吼声。
林涂身后的黑色魂魄颤动起来,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阿淓——”林涂的右手轻轻按住了那黑色魂魄,“阿淓。”她语气清冷,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温柔。
身后的黑色魂魄就在林涂这一声声的唤里渐渐安静下来。
可那屠户却是愈发挣扎起来。
吼叫声一声高过一声。随着他自个儿的挣扎,手掌的剔骨刀落进了雪地里。
屠户被这么一遭打断了动作。发绿的双眼缓缓向下,落在了那长长的,沾满血的剔骨刀上。
屠户低吼一声,整个人趴倒下去,竟是将自个儿的手从软绸中挣扎了出来。
布满老茧的手重新握住了那把剔骨刀,而后狠狠砍向自己的小腿。
鲜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痕迹,将那些半浮在空中的雪花染出令人心惊的颜色。
林涂将阿淓的魂护在身后,退了两步,脸色有些苍白。
那屠户竟是将小腿上的一块肉剔了下来,那看着令人生骇的肉块落在了雪地里。
雪混着泥覆盖在了腿肉上,可那屠户却是恍若未觉,趔趄着往前爬了两步,伸手将那块肉捡起猛然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血混着碎肉从他嘴角流了出来。
林涂垂了垂眸,兔儿灯中燃起明黄色的火来。
下一秒,明黄色的火焰落在了屠户身上,屠户只来得及抬眸看一眼肩头的火簇,便直直倒了下去。
而在她身后,阿淓那巨大的魂渐渐变回了原先小姑娘的样子。
阿淓伸手拉了拉林涂的裙角,“姐姐。”
林涂回身看向阿淓,阿淓的魂魄渐渐变得透明。
林涂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去吧,来生做个千娇百宠的小姑娘,平安快活一声。”
阿淓所求无非一家整整齐齐团聚。如今这四口人俱是身死魂散。林涂微微阖眼,那些停滞的雪花纷纷落下。
迎面而来的风带着冰凉落在林涂脸上,她稳住了身形,看向微微敞开的木门。
沈朗月先跨进了小院子,他恍若看不见这一地狼藉,反倒带着笑。
“啊呀,阿涂这是怎么了?”
林涂没有看他,视线却是落在了他的身后,“既然来了,躲躲藏藏算什么?”
话毕,软绸猛然袭向木门外的黑暗。
黑衣男人伸手将那尺软绸握在手中,缓缓走了出来。
林涂看着那黑衣男人,昔日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是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缓缓摇了摇头,像是在否定自己,“谢先生?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同他一道?”
沈朗月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了几瞬,略带玩味地开口道,“阿涂这话真叫我伤心,我怎么了?怎的就不能听我一处了?”
林涂身子歪了歪,扶住斑驳的青石墙才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
“先生曾教我应当以人为先,如今……”林涂觉得喉间腥甜,她看向黑衣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睛,缓声道,“先生,您瞧瞧如今这邺城!”
若是远春山上的那株人参精在,定能认出这黑衣男人便是给予他们庇护的树爷爷。
黄路一直以为林涂是自个儿慢慢痊愈的,却不知道,当年若不是谢存光,林涂并不会恢复得那般快。
谢存光走到林涂面前,星目剑眉。他缓缓伸出一只手,“阿涂。好久不见。”
林涂的发丝在她脸侧随风而起,她没有动作,只是冷冷看着谢存光伸出的那只手。
“我一直疑惑,为何黄路说我百来年前消失过一段日子,我却毫无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