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医护人员的照料下,已经不再痛苦地呻吟,点滴吊着,数十台仪器在旁边跳动着数值。
“这些是……”
池砚惊奇地看着这一切,再看向夏菱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个“哆啦A梦”。
“你怎么做到的?这些,”他指指那些设备,“哪儿来的?好先进!”
夏菱顿时挺直腰板,小下巴微扬,故作悠哉道:
“不过是区区几个小物件,韫堂这点银两还是付得起的。”
“那他们,”他指着那些病人,“怎么都没声音了?”
夏菱饶有兴致地看着池砚逐渐惊悚的眼神,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该不会以为我把他们弄死了吧。”
池砚皱眉,“你……”
很难说啊,毕竟她是大魔头,谁敢挡她的道,夏菱可不就是见谁不爽就开刀么。
见池砚欲言又止的模样,夏菱直接举起扇柄朝他脑门上一个爆栗子,“竟瞎想,有这点时间怎么就不去对付高家那种仗势欺人的小奸商。”
夏菱倚在一旁的柱子上,一手背于臀后,一手执扇轻摇。
“放心,只是注射了镇定剂和止痛剂,帮助减轻病人痛苦的,方便更好治疗。”
“啧,”她砸吧嘴,瞥向池砚,“说实话,对于被囚禁在这里几十年的他们来说,其实安乐死会更好,解脱了,少受一份治疗的痛苦。”
池砚蹙眉,“什么意思?”
夏菱叹气:“这种病是高家为了利益联合E国研发出来的病毒试验,而这些没有任何背景保护的穷苦百姓,就成了他们的实验品,原本只有千万分之一概率的遗传病,一夜之间成了群体感染,很不幸,这一批实验失败了,这些人自然就成了遗弃对象。”
她指指那边落下帘子的三间帐篷:“这种病目前只有手术割除的方法,没有彻底治愈的治疗方案,要研发的话,耗时耗力,他们等不了那么久,而且,病的太重,大多数病人肿瘤已经成长到和血管主动脉黏连,上手术台就等于生死劫,风险很大,大概率会死在手术台上,帮他们动手术,也只是最后一点力量了他们一个心愿,拉点希望罢了。”
她带他来到一块大黑板前,正反两面都有字。
“这是自愿手术的名单,”夏菱指着黑板上一条一条的术前风险告知,“所有可能出现的风险和后遗症都列在上面了,我们的医护人员会逐条告知病人,只要是接受这些风险后果的,都在这儿签字了。”
黑板下方全是密密麻麻的名字。
“他们其实知道希望不大,但好不容易有人拉一把,也想拼尽全力,哪怕只能触到米粒大点的光明。”
池砚呆呆地看着,许久,他敛下眼皮,一字一顿道:“谁都想好好地活着。”
夏菱将黑板翻面,这一面稀稀拉拉几个名字,“这些是放弃手术,只接受保守治疗的。”
她将手放在池砚的心脏位置,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我们不是幸运的一代,生在最黑暗的时代,但我们前面,还有出生便在深渊里挣扎的人。”
“池砚,”她抚上池砚的眼角,小鹿般的眸子里已经全是湿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权,但大家都是血肉做的,在已经注定的结局面前,有的人会选择克制,安静地接受现实,用药物延长本就余额不多的留恋。”
夏菱抹去睫毛上的水珠,温声道:“但大部分人,‘不甘心’,是刻在人类骨子里最原始的欲|望,长久挣扎在黑暗中的人,一旦见过光是什么样子,就会不惜一切,拼尽全力,只为搏一个能让自己甘愿的结局。”
“说到底,”温凉的指腹贴上他的唇瓣,“这就是一个‘赌’。”
夏菱的指腹勾勒出他的唇线,“人生短暂走一遭,何人不赌?”
她笑:“我也在赌,每时每刻。”
温凉的柔软离去,女孩偏头看向已经完全升起的太阳,闭上眼睛深呼吸。
池砚心想,她大概是在感受太阳的温度,她一向喜欢这些大自然的小细节。
“再这样一个各方混乱的时代,出生什么样的命谁也无法选择。”
只听她轻轻柔柔的江南小调缓缓流动:
“我们韫堂所能做的,除了力所能及的绵薄之力,就是尊重。”
女孩墨色的瞳染上阳光的金黄,那里映出他茫然的脸庞,“尊重每个人为自己选择的结局。”
阳光坠入他的眸底,湿气渐渐消散,池砚的眸子重新变得明亮。
他捂上胸口,与方才完全不同的跃动频率,他感受到了更多情绪,名为欣喜,夹杂着的,还有丝丝缕缕的安慰。
他大概能明白为什么申京这么惧怕又这么依赖这个大魔头了。
有这样的堂主,实属韫堂之幸。
“哦对了,这个给你,拿好。”
她忽然塞给他一团揉皱的纸团。
池砚捋平后才发现,这是那天夏菱从小男孩手上抢来的那张。
“你没用?”
池砚惊诧。
夏菱翻了个白眼:“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她拍拍池砚的脸颊,笑道:“去吧,现在你可以给那个小朋友送过去了。”
池砚下意识往她指的方向走去,突然顿住,“你……当时为什么不让给?”
夏菱打开扇子,轻轻抚摸上面的纹路,“那个时候,贫民窟还在高家的掌控范围,以高家那种自封奴隶主的德性,发现自己的奴隶突然有了一笔不小的钱,你猜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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