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信原意义不明地笑了声。“梅大姑娘,哼。”
他若有所思,“说起来,御前随侍的人选,都要预先排查家底,筛选一轮身世。这差事向来是你和林思时两人领的。——怎的连梅家的人丁情况都不知道?”
齐正衡连忙叫屈,“梅学士是伴驾多少年的人了?小的还没入职禁卫军时,他就在宫里了。谁想到去排查梅学士的家底?”
“灯下黑。”洛信原喃喃地道,“果然好大的胆子。”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一名随行禁卫悄然进了竹林,和齐正衡小声嘀咕了几句。
齐正衡回来时面露喜色,“爷,大喜事。梅学士的病情应该是好转了!大门外刚放进了一名访客,梅学士的院门也开敞了,看起来要会客!”
洛信原咬着干粮,淡淡问了句,“入夜了才到访,访客是什么人?”
齐正衡喜滋滋道,“好像是梅家大姑娘的未婚夫婿,虞五公子。”
“……”
咔啦,洛信原手里的干粮饼子,被硬生生掰成了两半。
第39章 良人
梅望舒刚用完晚食,捧着新泡的当季新茶细细品着,听到‘虞五公子’四个字,顿时微微蹙起了眉,放下了茶盏。
“他怎么来了。不妥当。”
嫣然也傻眼了。
“在城里确实放出风声,说梅大姑娘跟随兄长来了温泉别院。但,但庄子里的人早得了母亲的叮嘱,以为梅大姑娘半路改去隔壁县的外家了。这、要不然,我出去回绝,还是说梅大姑娘去了外家?”
梅望舒摇头,“他能追来城外二十里的山间别院,难道就不会追去隔壁县的母亲外家?直接回绝,不妥当。还是得把人迎进来,安抚住了。”
“可是,叫咱们如何凭空变出一个梅大姑娘来给虞五公子?”
“谁说梅大姑娘需得出来见他了?”
梅望舒思忖了一阵,“索性由‘梅大公子’出面。许多话,以女子身份不方便说,梅大公子倒是能直接问起。正好当面试一试这位的人品。”
——
虞长希由常伯亲自接引着,走进大公子内居时,身上的拘谨气息隔着几丈距离都能感受到。
“在下虞长希,见过梅大公子。大公子身子可安好?”
神色虽然拘谨,行礼的动作倒是行云流水,显然是从小教养得习惯了。
屋内弥漫着浓浓苦涩的中药气息。
帐子从里面掀开,昏暗光线下,隐约显出半卧床头、身披一件竹青色直缀袍子,以白玉发簪简单簪起发髻的清隽人影。
“咳咳咳……”
‘梅大公子’虚弱地咳喘了几声,以微弱到难以分辨的气声道,“这几日好些了。但……咳咳,还是失声。以笔墨代口,虞贤弟,失礼了。”
虞长希惊鸿一瞥,已经窥见名动京城的梅学士的几分风华,如今却病到无法对谈,唏嘘歉疚不已,急忙道,
“是小弟唐突登门,惊扰了大公子!原本早晨就出来,想要中午拜会,不想山里兜兜转转迷了路,入了夜才找到门路……大公子快躺下,快躺下!”
旁边的嫣然起身,拿起桌案上的笔墨纸张,递进了帐子里。
帐子里响起沙沙的落笔声,片刻后,一张手书递出来。
“舍妹体弱,养病十载,已过女子春时。敢问虞贤弟,为何坚守至今?”
虞长希拿着手书,思忖片刻,正色回到,
“其一,既然两家有婚约在先,便注定了今生相守。断没有因为姝妹身子不好,便弃她不顾的道理。母亲这几年确实屡屡催促,让小弟去京城探望姝妹的病症。但被梅叔父当面阻止,说未婚男女在外私下会面,不妥当。小弟觉得有道理,便想着,再等等。姝妹那边都等得,为何小弟这边反倒等不得。”
隔着几层薄纱帷帐,梅望舒半倚床头,仔细听着,微微点头。
嫣然拿着一摞新纸探进帐子里时,满脸忍不住的笑意,拼命冲她使眼色。
梅望舒抽出一张信笺放在手边,正要落笔,却又听帐子外的虞长希继续说道,
“其二,还有个理由……难以启齿。这么多年了,小弟一直深藏心底。但,若是不提前说开了,只怕以后姝妹对小弟心生不满。今日正好当面,大公子兄妹情谊深厚,或许能为小弟……为小弟……”虞长希磕巴了几下,“在姝妹面前,美言几句。”
梅望舒还未落下的笔尖停在空白信笺上,顿了片刻,改写,
“何事难以启齿,引发舍妹不满?”
信笺递出去后,虞长希的声音停了许久,叹了口气,
“小弟幼时顽皮,不懂事,曾经做下一件错事,一直……对姝妹心存愧疚。”
“梅虞两家是通家之好,梅叔父当年辞了知府官职,带着姝妹归乡的那几年,大公子在外地读书,小弟那时候年纪还小,经常随着家母去梅家拜访,时常遇见姝妹。”
“那时的姝妹已经显出沉静的性子来,喜读书,喜弈棋。但身子骨康健,面色红润,并无什么疾病。”
“因此,小弟后来辗转反侧,始终在想……会不会是因为那年秋天,小弟不懂事,千方百计哄了姝妹出去,却在架梯子翻院墙时不慎翻倒,连累姝妹摔伤,惊吓过度,突生了大病,以至于后来需得去京城里养病……”
帐子里的梅望舒起先只是平静听着,越听越惊愕,最后抬手,按了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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