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苦笑一声,“我想了很久,才明白,军中教学和外面的教学是不一样的。”
在孤独园除了老兵都是孤儿,孤儿们被他们抚养长大,怎么教都是他们来,自然没有察觉区别。后来只是帮忙教邻里认字,愿意来的都很珍惜,也不觉得他们的方法有什么不对。
可当面对真正交了束脩的学生,不满意老师严厉的、不愿意参加某某科目的、因为进度分配不同心生怨恨的……太多了,和单纯的军中模式教学环境完全不同。
“我可能不适合做这样的老师。”陈安说,“我那天已经和其他人说好,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们的学生,只要不过分,都能教的。直到最后我都在期待,如果他愿意说出来,我们会给他机会,不会断送他的前程。”
“牛生他……其实是个挺勤奋的孩子,笨笨的,有点像以前的阿力。”
薛瑜听明白了。不管是期待也好,将对同袍们的情谊移情于这些学生们身上也好,他无法释怀的、沮丧的,都来自于学生的背叛和指责。陈安将坏人的错,背负到了自己身上。
“群贤书社从开放入学到现在,各个不同的班里前后收了小两百人。学了三个月,就考上了三十人,而只出了一个孬种。”薛瑜忽然说起了数据,让陈安有些不解。
薛瑜笑了笑,“我不想说有些人是教不好的,但是,不管是以后严格筛选品行,还是加强思想道德教育,总比您在这里想破脑袋强吧?”
“群贤书社是我交到您手上的,阿白阿莫他们都看着书社建起来,不管您想不想得通,以后还教不教学生,就要看陈公如何想,我就不多说了。”薛瑜将饼子放在了陈安手上,“就是别拖垮了身体,整个书社都在担心您。”
薛瑜将划过脑海的“别为了一个坏学生辜负整个学校”咽了下去,不知怎么的,她就觉得这句话会让陈安更加自责。
“我再想想、再想想。”此刻的陈安暮气沉沉,捏着饼子,也不说会去教书还是不去,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薛瑜觉得,能坚持这么多年教学,显然他也是爱着这份事业的,不太可能放弃,想通只是时间问题。
老教师陈安的迷茫除了惊动了一下皇帝,被嘲笑“想学朕,却把自己绕进去了”外,没有引发别的问题。陈安对教学的负责是刻在骨子里的,整个书社虽然少了一个军事课外辅导外加开蒙老师,但并没有出现运转上的问题。
真正出现运转问题的,是倒霉催的京城中高端商铺。
安阳城中出手阔绰、对什么都感兴趣的楚国来客们,不仅引起了薛瑜的注意。在被薛瑜薅了大波羊毛后,士族豪富手头相对以前没那么宽裕的时候,这批新出现的消费者,就成了相对低迷的高消费市场上各家商铺的主攻内容。
连天工坊都肯为来晚了的他们多发一波每月拍卖会的帖子,又有了名为鉴宝会、实为销售现场的安排,珠光宝气、顶尖工艺,比之楚国工艺别有一番美丽。
楚国商队的刘管事带人循着指路站在天工坊门前,对花掉小一百两只为了买一张进入竞价会的帖子十分不满,眉头紧锁,“天工坊的东西好是好,但一次只有一个,他们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天工坊虽然一般不在商队的采购单子上,但架不住这次来的小祖宗们买回去不是为了转手啊!送礼、收藏或是不吝什么用处,好处怎么都落不到他身上!
以前来安阳城的时候他是见识过的,竞价会上一件天工坊出品,少则千两,多则万两,也不是没出过十万两的大件。
刘管事的头,愈发痛了起来。
第161章 . 冬麦(二更) 册朕三子瑜为襄王。……
薛瑜等待的第三只楚国商队很快进了京城, 惊蛰已过,虽然又起了春日寒风,但也挡不住各地前来的商队们的热情。
第一个感受到变化的就是鸣水, 第二个大概是被追着询问了三天为什么没有炒菜的京城各家客店掌柜。
略晚一点意识到这个变化的大概是在名士争论告一段落, 开始对外开放的国子监讲坛。
随着刘家商队到达安阳城的楚国游学学子们,最初还觉得路上太过辛苦, 不该一时冲动被人骗来齐国这个鬼地方。但留在齐国的时间越久,他们越觉得要带着这里有趣的东西一起回去, 刘管事被掏空了钱包,已经不指望能安稳带回去清颜阁的东西了,只卑微地催促着各个小祖宗们早点返程。
以杜家小郎为首,学子们十分诧异的回道,“现在就回去, 那我们的马车怎么办?”
刘管事一直忙于四处救火和打通商队门路,对马车不甚了解, 被提及后厚着脸皮蹭了游学的楚国小少年们租的马车半天, 对新式马车的平稳舒适十分眼馋。
然而……他已经没钱了。
“齐国人当真是狼子野心!”刘管事只能私下痛骂几句, 明里暗里提醒着一群少年人早点叫家里人送钱来。他的副手没好意思提醒他用错了词,每日算着开销,再看看处境也逐渐危险的后到的两队商队,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愁白的头发都显示出快乐来。
齐楚固然对立, 但楚国世家纠葛一体, 哪个出来跑商路的没有被抢过生意?看别人也吃瘪,他们高兴得很。
原本少年人们想着等到马车造好,他们带着礼物风风光光回楚,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 齐国的书漂亮,国子监的争论有意思,蹴鞠队热闹,天工坊的东西不输楚国,清颜阁和鸣水马车行都是没见过的新奇物,各家食肆新出的“炒菜”味道也十分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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