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与话截然相反,显然那段开工后到现在还不能走人的京城主干道让各位公卿憋了一肚子气。薛瑜只当不知道,拱手回应,“不辛苦不辛苦,都是为了京城建设,国事为重。”
韩尚书令最后一个出去,薛瑜眼看没人,想要上前问问皇帝还有没有事,就被皇帝抬手扔了一管笔,“给朕滚过来!”
“陛下,儿可是呕心沥血掏心掏肺才想出来那么一段话,把这件事办成了,您怎么还生气?医令不是都说了,气大伤身。”薛瑜顺手从常修那边拿了茶壶,给皇帝倒了一杯。
皇帝接过她拿回来的笔杆,哼笑一声,“油嘴滑舌,朕是不是还该封你一个天下第一佞臣?”
这话不能接,薛瑜老老实实待在皇帝几案边,等了一会,才被丢了一沓奏折,“是让你说话,不是让你去当靶子。”
奏折散了薛瑜满怀,随便看了几本写的都是,“皇三子瑜言行无状”、“与民争利”、“喜好女色”、“好大喜功不惜民力”。
薛瑜:?
道理她都懂,其他也都好理解,水泥和马车订单被压了小半个月吊着能看吃不到,加上修路不好出行,有怨气也正常。但她身边除了一个流珠,一个回京只接触了一次的方锦湖,哪来的“女色”?
仔细一看薛瑜才知道,这位御史说的居然是被喜儿带去行宫的那批原钟家伙计,在他的描述里行宫工坊成了类似铜雀台的存在,薛瑜召集众多美人荒淫玩乐,简直无法无天天理不容。
就很离谱,她到现在还没找到机会回行宫,这位仿佛亲眼所见的描述到底是从哪里摘抄出来的?
薛瑜简直要被气笑了,她不再翻阅,而是仔细看着奏折里对她的攻讦,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在她忍无可忍想问皇帝这些是谁,她带他们去走访产业之前,皇帝点了点桌面。
“平心,静气。”皇帝冷淡道,像一把冰刀,迅速熄灭了薛瑜的怒气。
皇帝让她看这些不会只是为了让她生气,他想让她明白什么?
“硕鼠未除,这条路会很难走。”皇帝从几案后起身,绕过薛瑜,负手站在政事堂窗前。
薛瑜整理好所有奏折,放回几案上,跟在了皇帝身后。
“以后收敛些,记得了?”
薛瑜低低应了一声,皇帝回头看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
站在政事堂外,薛瑜顺着方才皇帝眺望的方向望去,越过树荫长路,能远远看到上朝时含光殿的飞檐宝顶,正午的阳光照出一片璀璨,这是整个齐国最高的权柄所在。
她想起之前在宝德殿那个晚上,那时她还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制衡世家,天真无畏,敢喊出来“是世家的齐国,还是陛下的齐国”的质问。
好在皇帝与她的想法始终是一条路上的,打破世家的禁锢,胥吏考试只是第一步。今天政事堂里的诸公暂时被忽悠了,他们心底有着对这个制度与胥吏本身的轻视,钟鸣鼎食之家优秀了太多年,他们不屑皇室,更不屑平民。但这只是暂时的,这个制度进入了他们的视野,又有了这次争论,他们不会忽略多久。
薛瑜先去了一趟秘书省,被日渐沉迷教新学生的苏禾远给了个黑脸,以成本价买下了五十本《齐文千字》。再一看,苏禾远手边明晃晃地摆着做了一半的书稿,薛瑜陪薛玥习字许多次,对《急就章》内容相当熟悉,他不是在搞《急就章》增补稿又是在做什么?
“苏师,这部分校正过后也要印的吧?我能不能先预定几十本?”
《齐文千字》只能算幼儿识字手册,《急就章》却能算作教材课本了。薛瑜想给招收了部分新学生的孤独园小学堂添点教材,刚说完,就被意识到薛瑜看见书稿内容,变得面红耳赤的苏禾远吓了一跳。
“非礼勿看,非请勿看,出去!”苏禾远把兄妹俩连同刚到的李娘子一齐轰了出去。
站在后门外,薛瑜和薛玥互相看看,薛玥问道,“阿兄,苏师是害羞了吗?”
门哐当又打开了,苏禾远黑着脸让薛玥和李娘子带人进去,砰地关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薛瑜摸摸鼻子,“苏师,记得让人送书过去!”
门内没有回应,薛瑜只能带人离开,被找上门的将作监匠人看着她无奈苦笑,“殿下,木筒还在箍形状,您再等等?”
度支部也在忙着,好巧不巧薛瑜正好遇上偷偷摸摸拎着食盒回来的韩北甫,韩员外郎条件反射,“我没偷懒,是给大家买的果脯!专程拿新式马车送来的,也没颠坏,殿下吃吗?”
眼看要入冬,秋燥却还没去,最近度支部众人口里总是发苦,韩北甫这才想了个办法买了些果脯送同僚,好在吏部的调查中得到一个好评价,谁知道又被薛瑜抓住了。
薛瑜看他一副老鼠见了猫的表情就想笑,“行了,我听乔尚书说了,你最近还挺努力的。”
韩北甫反倒不自在了,“尚书与侍郎都勤勉做事,我也得好好做啊。上次殿下刚回来的时候,我还听简侍郎问尚书找什么年份的账目,听说是已经归了库才作罢。”
刚回来?薛瑜瞬间联想到那张乔尚书给她的语焉不详诗文,和“简侍郎”“账目”联系在一起,就有些引人深思。
“不用你的果脯。韩公要请的客人请完了,轮到你享受马车了?”薛瑜思考一瞬回神,与韩北甫开了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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