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小心吓到人了。
薛瑜有些心虚地转过目光,投向对面臭着脸坐下的母子俩。
薛琅勉强坐下,立刻支使着身旁小宦官去厨房,“三哥身子弱,斛生,去瞧瞧我带来的参收拾得怎么样了,万一有人笨手笨脚的,弄坏了就不好了。”这是故意点出清秋宫众人没见过世面。
“阿琅。”德妃轻咳一声,“哪有送出去礼物还要多管闲事的?”
清秋宫眼下只她一人,德妃明着阻止暗里鼓励。没安静过一刻,薛琅又歪坐着望向薛瑜,不屑中透着恶意,“听说三哥打理的铺子生意兴隆,我舅舅也打理过这些,什么时候叫家里管事来让三哥指点指点?”这是把她当管事一流。
提及自身,薛瑜不好再装聋作哑把舞台让给德妃母子,笑笑,“我不过是听命做事,钟公自有点金手。我听闻四弟有幸随侍苏师左右整理藏书,这些天定有了些收获,不如以中秋为题,让我这个俗人也听听四弟的文采?”贵妃和她确实有可攻击的点,但薛琅也不少。
第34章 . 家宴(二更) 同心同德
薛琅最烦的就是这些天被拘在秘书省, 念书他还能忍,但这样又不许他上课,又不给他机会去做事的安排真真让人难受得很, 此刻被薛瑜一提, 顿时火上心头。
他刚要发作,就听外面唱喏响起, “陛下到——”
德妃狠狠按住儿子,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宴席旁的宫婢与入座的众人依次俯身行礼, 薛瑜拜下时瞥了旁边一眼,母女俩正瑟瑟发抖。
皇帝一身便装阔步走进来,瞧见薛瑜身上衣裳,满意地点点头,“都起来吧。方才听着你们兄弟闲聊, 老四,在说什么?”
林贵妃落后皇帝一步在上首坐下, 她今日盛装打扮过, 浅紫色的广袖裙摆层层叠叠, 跪坐时仿佛一朵绽放的花,看上去紧挨着皇帝,实际上离了有半臂多远,脸上的笑也有些僵硬。
薛琅老老实实起身施礼将薛瑜的话概括一遍,瞧见对面薛瑜坐着安安稳稳仿佛在看笑话, 终是没忍住刺了一句, “三哥谬赞儿受之有愧。我曾听师长夸赞三哥赋文辞藻清丽,才该是作赋之人。”
“……”林贵妃脸色微变。
薛瑜愣了一下,坦然迎上皇帝目光,“儿早年多病, 未曾读几日书,作赋恐献丑于君前。”虽然她不太怕写古文作文,但以她对皇帝的了解,皇帝估计并不想听。
果然,皇帝打量他二人两眼,不耐烦地叩叩几案,“吃饭就吃饭,少学那些酸儒。你俩要是不想吃,就都出去。”
林贵妃笑着打圆场,“四郎与三郎要好,是好事,可以之后相约。”她拍拍手,之前瑟缩在地的宫婢们战战兢兢起身,端起酒壶,为入席众人斟酒。林贵妃亲手扶着酒壶,为皇帝斟满,双手举过头顶,后颈被衣领遮挡部分,伏下的腰背形成一条优美曲线,“妾祝陛下……”
“行了。”皇帝顿了顿手中酒杯,看也没看她,林贵妃的动作僵住。薛瑜收到皇帝扫过的眼神,心领神会,接过宫婢手中酒杯,“谢陛下赴宴,儿敬您一杯。”
她仰头一饮而尽,皇帝这才点头举杯,剩下几人随着举杯。皇帝喝了一口酒,皱了皱眉,没有再继续喝,“嗯,都坐下吧。今日老三年满十六,赐度支部员外郎一职,望你之后稳重守礼,以做表率。”
之前只是政事堂里说起,宫中大抵都知道传言,这次却是放在明面上说起,明确给了职位。“表率”二字对皇子来说相当重了,在此之前饶是薛瑜也不曾想到皇帝会用这样的形容,虽然她勉强算得上“长”,但并非太子,这样的期许已经超出了对普通皇子的范围。
薛瑜俯身叩首,“儿臣定不负陛下所望。”她不知道皇帝是随口一说,还是有意暗示,但沉甸甸的传承感压在她心头,一时竟忘了自己与皇子半点关系也没有。
德妃拿帕子按了按唇角,“妾身恰好寻得一卷《急就章》名家钟繇写本,四郎幼时临帖,如今也有了些模样,以书帖赠予三郎,还望莫要嫌弃才是。四郎如今也大了,不许我替他备礼,快拿出来让你三哥瞧瞧,是什么好东西?”她不着痕迹地提醒了一下皇帝薛琅的年龄,点到为止。
一旁宫婢半跪着接过锦盒,薛琅示意小宦官往上加了一个盒子,“为贺三哥生辰,苏师赠我的这块渝糜墨,特转赠三哥。”渝糜墨在别处昂贵,但因产自雍州辖内,在西齐算不上稀罕物,有一定官位的官员每月都能得一块,礼轻,但是意义不同,绝挑不出错处。
薛瑜只作不知是嘲笑她字不够好,笑眯眯地谢过。
你三皇子的字平平无奇,和我薛瑜有什么关系?
见到德妃的贺礼,姜美人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把手中布包藏回袖中。反倒是之前怯怯的薛玥站了出来,声音低弱,“三哥生辰,阿玥身无长物,在此献舞一曲。”她显然没有和母亲商量过,刚出声,姜美人的脸色就变得一片惨白。
若当真暴君滥杀,出头就意味着死亡。薛瑜明白这位母亲的担忧,却很欣赏薛玥的争取勇气。
小女孩舞姿翩然,像一只鹤,从颤抖破壳到争鸣欲飞,逐光而行,绕山川河海而舞。没有乐师和伴舞,只有她口中不知名的哼唱随着起舞越来越快,似流云,似阳光,似澎湃大海,似峻峭险峰。若不是亲眼所见,薛瑜很难想象这样的纤弱身体里有着如此强的爆发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