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他,虽然他也是男人,万丈光芒时的靠近,和深陷泥潭中的救济,爱情往往会在后者出现,陆警官就是这样,他没有在我满身荣誉时阿谀我,而是在我坠入尘泥时拯救我,我知道你一定会同意我和他在一起的,毕竟你一心想要给我幸福。而现在,有人帮你做到了。”
他把鲜花放在母亲的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春风绕耳,他的发梢与花瓣一同舞动。
说完,他与母亲告了别,又抱着另外两束花,来到了另一座墓碑前。
而这座碑上刻了两个名字,左边刻着陆建,右边刻着邵雯,陆吾在父亲殉职后,把父母合葬在了这里。
白明放下了两束鲜花,把碑文擦得干干净净,他看向墓碑上字眼,心中怅然若失。
“叔叔阿姨,这是我第三次过来看你们了,虽然以后每年的春天可能都会是我,陆警官昨天看了一晚上的电影,现在还在家里睡懒觉呢,你们放心,我把他照顾得很好,他身体很健康,一点也没有瘦,还是那么高那么壮。”
他的语气很平淡,几乎没什么波澜。
“阿姨,您虽然没见过我,可我见过您,小时候我在陆警官的家里瞧见了您的照片,那张照片被鲜花围绕着,上面的人好漂亮。
陆警官很孝顺,一直都在惦念着您,他还告诉我,说我和您一样,都特别爱笑,他很想您,我知道您也一定很想他。”
他又看向陆建二字,挪动了步伐。
“叔叔,您见过我,我也见过您,您的儿子继承了您的衣钵,现在也是一名相当出色的人民警察,手里没有一件破不开的悬案,实不相瞒,我听说他比您还要厉害,您一定很欣慰吧,我知道您一直以他为骄傲,他也一直拿您当榜样。”
抬头风轻云淡,低头花香草软,白明站在天地之间,肆意享受着又一年春天的来访。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把陆警官教得这么好,你们的儿子是江州的英雄,他上了好几次报纸,全市的人民都认识他,他正经起来一板一眼,不正经时又爱说些俏皮话,他人很好,虽然他对别人总是很高冷,但所有人都尊敬他、爱戴他,但他也不是十全十美,身上有很多缺点,比如写字太难看,还不喜欢小动物,不仅能吃还能睡,一睡就睡了两年。”
这些话要放在以前,白明是一定会边说边落泪,可这两年像是磨去了他的情绪,他没有非常高兴过,也不会再那么悲伤,但思念就好比一张又一张的幻灯片,在眼前不时闪跃,他看不清,忘不掉,也放不下。
在那一场大火之后,他心里的太阳便被一箭射下,世间恍如沉入极夜,即使繁花就在脚下盛开,他也看不到眼前的春景,而落在身上的每一道晴光,都因为凝聚了心事而变得不堪重负。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走出来,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下辈子。
“叔叔阿姨,你们是不是也在埋怨我,觉得我很自私,只顾着自己的想法,不肯撒手放陆警官与你们团圆重聚?
有时候我也会憎恶自己,要是没有了我,陆警官一定不会是现在的样子,我在很多个夜晚都会从梦里挣扎醒来,叩问自己的内心,到底要不要放他离开,可哪怕我狠心了一万次,第二天醒来还是做不到,叔叔阿姨,对不起,我真的离不开他,真的。”
白明低下脑袋,如同一个认错的孩子,那些心底的伤疤一经抛入风中,便被这腐朽的世界氧化而生锈,等到锈迹斑斑了,也就百毒不侵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自私一点,求求你们在天上保佑陆警官,让他快点醒来,好吗?”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一摸口袋,掏出电话,只见是林江打来的电话。
他按下接听键,还没开口道「喂」,对方已经抢过了先声。
“明明!你今天不是因为要庭审,所以让我帮你照顾陆吾一天吗?”
他的声音格外激动,像是在说一件不可思议的大事。
“是啊,我在上午走之前已经帮陆警官换过尿布了,也帮他擦干净了脸,你只需要帮我喂一下午饭就可以了,我很快就会回去。”
即便是最好的朋友,白明也不敢给他添太多的麻烦。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这个……”林江急声道,“刚才我给他喂饭的时候,他、他、他突然喊了一声小白!”
长风突起,卷起地上的落花,三位逝去之人碑前的花瓣轻触在了一起,一并飞向了远方,风将白明的黑色外套吹得抖动,他心如静止,完完全全呆愣在原地。
“你、你是不是在骗我啊?”
“谁有心情骗你啊!”林江大喜一声,“我当时吓了一跳,还以为闹鬼了,差点尿裤子,我打了江安医院的急救电话,陆吾已经被抬上救护车了,你现在在哪里?赶紧来医院吧。”
思绪犹如破壳的果仁,在空荡的大脑里长出了绿芽,白明紧握手机,颤声道:“我、我在南郊的墓园,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你怎么跑那么远啊?”林江咂舌道,“等你回来,陆吾说不定都醒了,到时候他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你,你不遗憾吗?”
醒了……
陆吾醒了。
这条消息如惊蛰时节的滚滚春雷,劈在了焦黄的原野,白明一瞬间不知所措,好似结巴般点头应好,他挂断电话,脑海一片空白,双腿像是不受控制,迈不开也收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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