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慰声说道:“我想高平走失这么多年,现在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就算其他人没有见过,您也不要太过灰心,现在刑侦技术逐渐发达,网络侦查也越来越普遍,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谢谢,你是个善良的人,别人甚至都懒得瞧上一眼,你却看得那么仔细,不过你说得对,平儿、平儿他已经离开这个家十多年了,他那个时候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现在、现在如果还活着,早就长大成人了。”
高平父亲潸然泪下,掩面痛哭,滚烫的泪水落在地上,融化了周遭的冰雪,他扶着车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哈气从他的喉咙中不断翻涌而出,遇冷液化。
这一幕看得白明很是难过。
他小心翼翼地折好纸张,问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把这份寻人启事留给我吗?”
高平父亲擦去泪水,一个劲儿地点头,“可以,当然可以,法官您再多找几个公检法的朋友一起看看,这样也能多一点希望。”
白明将其塞入口袋,看着他满目哀伤,道:“您别叫我法官了,我叫白明,白天的白,明天的明,我和你们同处一条战线,因为我也是那起连环拐卖案的受害者。”
“受害者?”男人一怔,“你、你也被拐走过?”
白明「嗯」了一声,还未开口,只听男人抢过话,焦急道:“那你一定见过嫌犯的模样,他长什么样子?年龄多大?是哪里人啊?”
“我不记得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况且嫌犯当时一身黑衣,我想不起来……”
白明不疾不徐地回答着,为了排解男人心中的郁闷,继续问道,“您可以给我讲一讲高平的故事吗?”
高平父亲有些哽咽,随后慢慢讲道:“我们一家三口是阳京市东峰县的人,平儿是我唯一的孩子,就在某个下午,我和他一起去家门口的一家古玩店,他说他不感兴趣,我就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店外,想着进去看一看就出来,没想到就是那两、三分钟的事情,平儿就、就被人带走了。”
他越说越激动,泪水好似断线的珍珠,洒个不停,“他一丢就是十几年,我听警察说这帮犯罪团伙还抓了好多孩子,他们从东峰县拐到阳京市,又从阳京市去了白河镇,最后又来到了江州,我把家里的东西全都卖了,就留了这么一辆小车,到处奔走寻找平儿的下落,这一找又是十几年,一点消息也没有。”
古玩店……
白明心中一惊,他突然想起在二五六案发生时,他正要去检察院找乔雪学习做书记员的技巧,而那时候乔雪也无意间提过一句,说自己家是在阳京卖古玩的。
高平父亲讲完这话,又诚恳说道:“白法官,我其实不想深夜来打扰你们的,但是、但是……”
他走到驾驶位,默默按下后座的车窗。
白明站在一旁,看向逐渐摇下的窗户,在后排的座位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女人眼神空洞,像是雕像一般,静静坐在原位,一旁的窗户顺势落下,大雪飘入车内,她缓缓扭头,看向自己的丈夫,又看向不远处一脸惊讶的白明,傻笑一声,突然掏出一包薯片,呐呐道:“平儿,来、来吃薯片,妈妈给你带过来了。”
高平父亲走上前,无奈道:“老婆,这不是平儿,你怎么又眼花了?”
女人目光呆滞,充耳不闻,只是招呼着白明,盈盈笑意在雪天里好似一朵白花,“平儿,过来呀,你不是最爱吃薯片了吗?妈妈这里有好多,快和妈妈回家吧。”
男人站在一旁,无所适从,只能一遍遍地重复道:“老婆乖,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带你去见平儿。”
女人不依不饶,情绪逐渐失控,眼里似乎只有白明一人,她扒着车窗,想要从窗户翻出,手里捏着薯片,向着白明不断伸去,“平儿,快吃啊,平儿!”
这场面让白明大惊失色,愣在原地。
男人小心翼翼地抓住女人的双臂,往车里不断塞去,他已不知所措,满眼泪水,声声安慰着,可那安慰的话语如此无力,他毫无办法。
然而就在这时,男人的耳边却传来一声温柔的叫唤。
“妈。”
那是这名法官轻声道出的称号,此言一出,女人立刻不再乱动,男人也完完全全愣在原地,天地间悄无声息,仿佛只剩下那一声包含力量、却又绵柔轻快的呼唤,那嗓音柔和且镇定,是白雪夜的脉脉春风。
白明微微一笑,走上前,接过女人手中的薯片,轻轻一咬,咯嘣一声,薯片香脆,然而他的口中却溢满了苦涩,“妈,薯片真好吃。”
女人轻轻喘着,随后与白明一同欣慰地笑了,只留下一脸惊愕的男人,他呆呆地看着白明,竟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温柔的方式,抚慰妻子与自己那脆弱不堪的心。
白明半蹲下身子,目光柔情似水,和女人四眼相望。
男人见状,连忙顺着说道:“老婆,你看,我说过今晚我会带你见平儿的吧,平儿还有事情要忙,外面天冷,你先躺下睡上一觉,一会儿我就把平儿一起接回家,好不好?”
在白明的陪同下,男人的话语终于起了作用。
女人依旧两眼无神,缩回脖子,钻入车内,她目不转晴地看向白明,即使在车窗关闭的刹那,她也是那么恋恋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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